你要是曾經在一九八○年代晚期開車經過波特蘭的塞爾伍德(Sellwood),那你可能記得看到過一個高高的年輕人,留著一頭黑色亂髮,悶悶不樂地在東南九街(Southeast Ninth Avenue)上一間農場風格的屋子前,推著除草機。想知道他是誰嗎?讓我告訴你,你看到的是馬克.雷克曼。他從小幾乎都住在那裡,而且他說有多不開心就有多不開心。要理解他有啥毛病,我們可以從他居住的鄰里看起。
穠纖合度的土地格局,加上街上一整排樹整整齊齊,塞爾伍德本來應該位處電車郊區的甜蜜點,但實際上這卻是個你走在人行道上,連個鬼也遇不到的地方。這裡的人出門一定開車,街上也空蕩蕩的,聽不到孩童的嬉鬧聲,而從遠方郊區趕赴市中心的車子川流不息。這一點都不是剛好而已。雷克曼甩不掉的是那種「遺世獨立」,乃至於「離群索居」的感覺。身為一位專業的建築師,而深受設計的文化薰陶,雷克曼的直覺告訴他,自家社區的「形體」壞掉了,只是他沒辦法手一指就說「喏,壞在這裡」。
才二十七歲,雷克曼就辭掉了建築相關工作,離開了所屬的企業,然後開始找尋自己不快樂的解決之道。這是很個人的尋求,也是跟建築有關的一種追求。你可以說他在尋找的是有建築師跟哲學家雙重身分的克里斯多弗.亞歷山大所稱的「不知名的特質」,一種在城市裡、在自己的內心裡覺得活著的感受。
他搭飛機到了大西洋彼岸,走訪凱爾特先人所建的集會處遺址,那是一圈圈如今淹沒在英格蘭湖區石楠地中的岩石。他在托斯卡山城的廣場上研究了日照與人類活動的規律,他內心的感動不亞於三十年前的揚.蓋爾。最後,在遊歷了三大洲跟經年的研究之後,他闖進了靠近墨西哥,快與瓜地馬拉相接處的低地雨林。這一區是拉坎頓(Lacandon)人的家,他們的祖先曾經抗拒過西班牙人的征服,如今也還活在現代都市計畫的掌握以外。
雷克曼在一個沒有柏油路的那哈村(Naja)裡找到了他遍尋不著的特質。當時的場景完全稱不上浪漫。族人在地爐上煮飯,簡單的遮風擋雨處則用大刀闊斧的紅木搭建而成。讓雷克曼深受感動的除了族人生活的豐富程度,還有反映了他們生活方式的村子。他們會不斷出於實用性的考量或為滿足想像力,去重新設計自己住的地方。
拉坎頓人會在連結住家與花園的塵土路上碰面,而正所謂「路是人走出的」,這些路的交會點會逐漸被踏平、變大,最後就會變成人的聚集處。而且當族人聚集的時候,他們會圍成一個個圈圈。隨著加入對談的人數增多,不同的圈圈也會融合變大。這些形狀反映的是村子裡親密的政治與社會動能。這片土地的阿哥拉廣場歡迎、也見得到每一位族人,就連小孩與大人之間也看不到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