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林正堂回到北京飯店時已經超過十一點了。要不是黃順興的司機小賴下車去和負責門禁的人解釋,並且還亮出了什麼證件給他們看了一下,還真的差一點就進不了飯店了。北京實在冷,小賴說是零下七度。林正堂進了房間就立刻把暖氣機開了。但是,等他洗臉刷牙後躲進棉被裡,房間還是冷的。他下床,把暖氣機檢視了一下,用手觸摸了一下暖氣機的欄柵,也是冷的。他戴上眼鏡,把暖氣機的英文說明書又讀了一遍,也又操作了一遍。等了一會兒,暖氣還是沒出來!他忍不住生氣地把暖氣機用力踢了一下,咒了一聲「他媽—的!」看了一下手錶,已經午夜十二點半了。想打電話去問櫃台,又怕吵了人家,就有點負氣地鑽進被窩裡,用棉被把頭蒙住了。但兩邊的太陽穴又「突突突」地跳,腦海裡也不斷映現出黃順興邊喝酒邊比手畫腳地講著話的影像。
「我不是為了做官才來大陸的,都這把年紀了,還有多少年好活呢?什麼名啦利啦,對我都沒有吸引力了。我只希望趁現在還有一些精神力氣,把我的知識經驗貢獻給祖國,希望能替廣大的同胞做一些有意義的事。……來大陸這兩年多,我已經走遍二十四個省分了,只剩四個省還沒去。我每到一個地方,一定要看當地的農業、環境保護和公害的問題,我一定把考察的結果寫成文章給相關單位,也在媒體上發表。……」黃順興有些自豪地把他發表的文章剪貼和照片,逐頁翻給林正堂看。「這些文章,最近就要在北京出版了。」他說。
「現在,中國共產黨為了中國統一,處處對台灣的國民黨政府和台灣人民示好,這是他們目前的政策。所以,我要趁這個機會大聲放炮,……那些共產黨的官員已經過慣了太平日子,不客氣地說,一半以上都腐敗了啦,你不大聲批評他,他還真以為天下太平了。……整個大陸,不同的聲音沒有公開的管道可以表達,領導人說什麼就是什麼,這不是太危險了嗎?人又不是神,再偉大也會犯錯啊!……」林正堂腦海裡浮現黃順興講話時,滿臉激動和焦慮的神情,漲紅了臉,雙手在空中比劃著,「面對舉世聞名的桂林山水,我就親眼看到化學工廠的廢水,毫無顧忌地向江裡傾倒;站在長江的堤岸,看到重慶造紙廠將滔滔毒液投入長江,連綿百里。長江沿岸的居民說,整條江、整片土地被嚴重汙染、毒化,已經會致人於死了。這些,我怎麼忍心視而不見?怎能裝聾作啞?……還有更嚴重的哩,」黃順興又猛喝了一杯酒,痛心疾首地說,「在長春、鄭州、西安、泉州等城市的化工廠汙水,還被人引入農田灌溉系統當肥水用,無數的農林企業將高含毒素的電鍍與製革的廢水也引入農田。想想看,這將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不要以為中國人口十億五千萬,死一些沒關係。……這些事情,伊娘哩!沒人知道嗎?沒人看到嗎?為什麼不能制止?為什麼不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