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一片
遇到這種大事,我們不得不求助於媒體的報導,即便經驗告訴我們台灣的媒體只會使事情更加扭曲。有太多的速食解答和不負責任的臆測與牽拖,使我們不僅對於關心的「病徵」無進一步理解,還見證了連帶引發的「病徵」。(參考林瑋豐之〈犯罪者的標籤跟你一樣嗎?〉或〈風評:除了高分貝搶收視率 還能做什麼?〉)
我想,最令人感到恐怖的是,經過了這麼多天,我們對兇手本人仍舊毫無瞭解,對於他兇殘行為背後的動機亦無所知悉。既然不能一窺他的內在,也無從推理他的罪行,社會如何從中擷取教訓?一片漆黑之下,我們還當真無法往前推理而得到後見之明。因此,我們把希望寄託在他父母身上,不只基於義憤要他們道歉,而且企盼他們能夠提供何以至此的蛛絲馬跡。當他們保持沉默,不願或無法提供任何線索時,整個社會的療傷工程就此卡住了。
在此情況下,將此事「悲劇化」的呼籲,恐怕行不通:
「狄波頓(Alain de Botton)在書中的另外一段對媒體的期許,我相信這也是對我們這個社會的期許:我們『要把駭人聽聞的恐怖故事(毫無意義地描述令人不忍卒睹的事件),轉變為亞里斯多德所謂的「悲劇」(從令人憎惡的事件當中形塑出一則具有教育意義的故事)。』」(張鐵志:〈不要被恐懼綁架了我們〉)
首先,至少截至目前,辦不到,除非我們胡亂添加毫無根據的想像:那是虛構,不是人生。再來,亞里斯多德所謂的「悲劇」是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的思維方式;問題是,兇手是黑暗的,不只是他那黑色的欲望,而是他那無法用理智之光照明的內在。
面對如此困境,悲劇的洗滌效果或昇華從何而來?因此,此時此刻,關於廢死與否的爭論令人厭煩;它不過是情緒化的借提發洩,除了顯露論爭者和我同樣的沮喪外,無他。
連殺人都覺得無聊
美國作家弗蘭納里·奧康納(Flannery O'Connor)代表作〈好人難尋〉(A Good Man Is Hard to Find)描寫一個祖母和the Misfit(和社會格格不入的人)兩人之間看似巧合、卻猶如命定的遭遇。
祖母嘮嘮叨叨,說話不經思考,發表的言論全都源自僵化的偏見和瑣碎的存在。她的口頭禪是「好人難尋」,換成中文就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她自稱虔誠基督徒,卻從未真正想過信仰的意義。不時關注著服飾、頭髮的祖母,和燒烤店外那隻被拴在樹上、不時抓著身上蝨子的猴子沒有兩樣。
相較於祖母懵懂度日,殺人不眨眼的Misfit卻歷經一段探索:他待過唱詩班、當過軍人、在殯儀館當差、種過耕稼、看過一個男人被活活打死,或一個女人被人鞭打。最終,他放棄意義的探詢,對於耶穌基督採取不可知論的立場:既然未能親眼見證耶穌的聖蹟,他的善行並不確實存在,而他所代表的大愛也令人懷疑。既然天堂沒有保證,地獄也只是瞎說一場;行善,或作惡,對Misfit而言是同一回事,都毫無意義。在他對祖母開了三槍後,他淡淡的說,「殺人沒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