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0九年夏,我應台灣民主基金會「中國人權系列講座」計畫之邀訪問台灣。臨行前夕,出版人廖志峰傳來一篇文章〈青春是一個短暫的夢〉,是為陳文成博士紀念基金會舉辦的「我的三十一歲」接力串寫活動所寫的徵文。
讀完之後,我點開基金會的網址,繼續讀不同作者寫的同一主題文章。有不到三十一歲的作者展望即將到來的三十一歲,有年長的作者回憶逝去的三十一歲。我就想,我也來寫一篇吧,也許我是唯一的一名中國作者。
那一夜,你遭受了怎樣的酷刑?
一波三折的赴台訪問終於成行,在與民主基金會副執行長楊黃美幸女士見面時,我們談到當年的黨外運動。她告訴我,在海外的台灣人中,最了不起是陳文成,他放棄了在美國優越的生活,回到台灣為人權吶喊,以生命殉自由,開啟了新一輪民主抗爭浪潮。楊黃美幸是陳文成博士紀念基金會的董事之一,她強烈建議,有時間一定要去陳文成博士紀念室參觀。
湊巧的是,訪台第二日,廖志峰便帶我去位於新生南路一條小巷內的陳文成博士紀念室。
多年研究台灣民主運動史的林世煜和胡慧玲夫婦熱情地接待了我。他們介紹說,陳文成在台灣長大,後赴美留學,為美國永久居民,任教於卡內基美侖大學,是一位優秀的科學家,同時大膽批評國民黨專制統治,支持台灣獨立運動。
一九八一年,在美麗島事件、林宅血案相繼發生的白色恐怖之中,陳文成冒著風險回到台灣。隨即遭到警總拘留審問,隔日發現陳屍於台大校園的草坪上,屍體的手肘、手指都是刺洞,大腿瘀青,嘴角流血。
當局宣稱,陳文成是自己墜樓。但屍體被發現時,皮帶扣在胸前襯衫外,好像是用來拖屍體的。雙腳襪子不見了,左腳穿皮鞋,右腳光腳丫,鞋裡塞有一張百元新鈔。這是謀殺,不是自殺。
然而,陳文成案與林宅血案一樣,至今仍未告破,成為台灣轉型的重大缺憾。二000年,陳文成事件調查工作小組指出,警備總司令汪敬煦等人涉案。
在當時風聲鶴唳的社會氛圍下,陳文成的父親陳庭茂立即燒毀家中所藏愛子的書信、文件與資料。因此,如今這裡所能展示的遺物相當有限,遂謙虛地命名為「紀念室」而非「紀念館」。即便如此,在我眼中,這間小小的紀念室,乃是台北比一0一大樓更醒目的地標。
紀念室的展示空間,最突出的是一弧形主牆,牆面勾勒蜿蜒的觀音山脈,牆面前下方的藍色線條,是依偎在觀音山旁的淡水河。設計者藉此描繪陳文成出生於林口,成長於台北,象徵他一生與觀音山、淡水河相伴。
館內展示空間分為四類:一、陳文成遺物。二、陳文成生平與戰後台灣大事記。三、陳文成事件大事記。四、基金會活動。林世煜說,他們期待紀念室不只作為後人了解陳文成之所在,更願在有限的空間啟發學生、青年人、社區,傳承鄉土之愛、延續民主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