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七七事變」之後沒幾天,在廣西桂林的白公館,聽到了一個嬰兒的哭聲,白崇禧將軍的第八個孩子出生了,取名白先勇。
這孩子從出生體質就不好,6、7歲的時候,別人都上學去了,他被診斷為肺結核。那時叫肺癆,就和現在的癌症一樣,屬於談虎色變的絕症。當白崇禧看到X光片上的一個洞,臉色沉了下來,遂即叫「老八」徹底在家養病。
這一病就是4年多,還是單住在山坡上一所房子裡。一個晚上,白先勇站在山坡望見家裡的燈火、人影,又聽見不斷的笑聲,病前百般寵愛,病中獨自面對,為世人遺棄的悲憤之情使他不禁大哭─這是童年帶給他的心理影響,而童年經歷對一個人的影響是絕對的。所謂絕對,就是影響終生。他自幼形成的敏感、多思、內斂、悲憫、富於想像等氣質,既構成了性格,也影響了文字。
他的第一個啟蒙老師是家裡的廚子老央。每晚他都跑到廚房,要老央給自己「說書」。一老一小共守一個炭火盆,上面烤著紅薯,搪瓷缸裡熱著一杯水,就開講了,講的第一個故事叫《薛仁貴征東》。別小看這個場景,白先勇從小就熟悉了文學敘事,這是極其重要的。
病癒後,好強的他拚命讀書,不分晝夜,國英數理,滾瓜爛熟。我曾問他,你讀書時期的特點是什麼?他淡然一句:「過目不忘。」還珠樓主的五十多本《蜀山劍俠錄》,從頭至尾,看過無數次。小五年級則開始細讀《紅樓夢》。
抗戰時期,白家幾十口人往來於重慶、上海、南京。一九四八年,定居在香港。一九五二年,移居臺灣。一九五六年,畢業於臺灣有名的建國中學。說來可笑,那時他的理想是興建三峽大壩工程,於是,以第一名成績考入成功大學水利工程系。一年後他發現自己真正的志向是文科,於是打算轉學,更換專業。
徵求父親的意見,白崇禧說:「男孩子以理工為主,法商次之,文史屬下乘。」
那時,他在水利系的第一名,白崇禧特別看重。還是母親說了一句:「隨他去吧,行行出狀元嘛。」第二年,白先勇轉學至臺灣大學外文系,改學英國文學。
一九五八年(二十一歲),在《文學雜誌》發表第一篇小說《金大奶奶》。
一九六○年(二十三歲),與同學陳若曦、歐陽子、王文興等共同創辦《現代文學》雜誌。
先後在這個刊物上發表了〈玉卿嫂〉、〈寂寞的十七歲〉、〈青春〉、〈遊園驚夢〉。《臺北人》的首篇〈永遠的尹雪艷〉(一九六五),《紐約客》的首篇〈謫仙記〉,長篇小說《孽子》也都是發表在這個刊物上。
對白先勇影響最大的事情是一九六二年母親的去世。「天崩地塌,棟毀梁摧」,出殯那天,入土一刻,他說:「我覺得埋葬的不是母親,也是我自己生命的一部分。」黃庭堅在一首〈虞美人〉裡寫道:「平生個裡願懷深,去國十年老盡少年心。」有喪母之痛的白先勇說:「不必十年,一年足矣!」經過死別,他深深認識到人生大限,天命之不可強求,青春也不能永保,大概只有化成藝術才能長存。懷著這樣的感悟,白先勇的文學創作發生了極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