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銅鑼灣書店上周在南京西路開幕,店長林榮基當天受訪時表示:「今年台灣大選有5百萬人支持韓國瑜,這就是個問題」;此時此刻,這其實是民主的大哉問,韓國瑜畢竟是台灣合法政黨正式推出的候選人、經過合法選舉拿到5百多萬選票,這為何會成為問題呢?
就像韓國瑜在選舉時常引用的一句話,「民主就是自做自受」,也有人說選舉是「共業」;執政者取得民意授權,但對支持者來說卻未必盡如人意,看一下台灣深綠獨派對蔡英文的失望之情就可以了解,更別說當初沒有投給蔡英文的人;尤其,在政治兩極對立的今天,競爭(敵對)陣營如有不共戴天之仇,看不同陣營執政,「共業」之感想必刻骨銘心。
即使如此,大家都知道民主的好處是一定的期間就有機會可以換人換黨,屆時可以輪到另一群人享受「共業」;另一個民主能夠維繫的原則簡單得難以想像:那就是輸方願意認輸,例如上次美國總統大選時,川普曾經公開喊話,如果希拉蕊贏了將不承認選舉結果,川普最後贏了,少了一次檢證美國民主到底有多強韌的機會;相對的,韓國瑜敗選後第一時間恭賀蔡英文,支持群眾不但未鬧事準時解散,台灣順利進入後選舉時代,有5百萬人支持韓國瑜,遠少於蔡英文的8百萬票,為何還成為台灣的民主大哉問?
韓國瑜也許不像賴清德所形容「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但他確實有傳統國民黨人罕見的民粹動員能力,又因緣際會碰上一群台灣最憤怒選民的集結,這群選民當然不只對年改反彈的軍公教人員,還有不滿蔡政府各項政策的農民、勞工或商家、甚至反同人士等等,換句話說,韓國瑜當時不但鞏固了藍營基層,同時也版塊移動的爭取到向來支持民進黨的草根選民。
民進黨現在也許不願承認,但是韓國瑜當時的民粹能力確實讓他們又驚又懼,因為民進黨街頭起家,民粹能力幾乎是專利;而且,憤怒動員向來是選舉的利器,全球都是如此,義大利記者朱里亞諾.達.恩波利在《政客、權謀、小丑:民粹如何襲捲全球》一書中談到,過去宗教或左派政黨可以成為人民憤怒出口,並且蓄積這股能量、徐圖發展,現在則是新型的民粹政黨或政客重組這股憤怒的暗流;台灣九合一大選前後也趕上憤怒狂潮,韓國瑜大選時每一場動員都展現驚人的能量,連綠營老手都望而生畏,但這股能量最後未幫韓國瑜躍上枝頭,他聲勢暴漲暴跌,成為被政治追殺的對象;只是,民進黨人午夜夢迴是否會悚然而驚,畢竟在這股狂潮下,民進黨曾經慘敗,至今可能也還不知一年前慘敗卻在一年後大勝的根本原因。
韓國瑜為何落敗?成為全球民粹政治的例外。一個最關鍵的差別是,韓國瑜雖有最原始的、反菁英、反建制的民粹能量,但遇到更強而有力的國族民粹,韓國瑜式的人民對抗政府菁英的劇碼就形同是民粹小兒科;相反的,全球的民粹領袖從美國到墨西哥、以色列、匈牙利等無一例外,不但以人民之名對抗所謂的菁英,背後都還有強大的民族主義作為後盾,從川普到匈牙利的反移民,到台灣的反中都是同一類別的國族民粹,民進黨執政後無法再上演過去大衛對抗巨人的劇碼,但反中和國族主義彌補了這個缺口。
中研院研究員陳志柔在選後分析表示,民進黨自2000年初次執政以來,這20年的選民結構已有所轉變,雖然民進黨逐漸失去年老、鄉村、農工階級和南部民眾的支持,但2015年後蔡英文路線逐漸取得年輕、都市、白領階級和北部都會區的信賴,總體而言,民進黨仍「得大於失」。換句話說,民進黨的發展壯大也曾是靠著這群憤怒或弱勢的選民,有一天如果回到在野,也要靠弱勢選民蓄積能量,現在總不能在大勝後,還要進一步否定支持在野黨的選民,下一步可能就是否定在野黨的正當性了!事實上,從綠營側翼不斷攻擊勉力在監督政府的在野黨立委,就可稍見端倪!
銅鑼灣書店跨海來台,某種程度就是香港從自由的撤退,台灣成為港台中三地自由的最後堡壘,這當然得來不易,如同中研院人社中心兼任研究員錢永祥所說,台灣的民主化是集體學習歷程,從統獨意識形態的衝突到承認對方有合理存在的空間;坦白說,這個空間正在撤退,正因台灣內部有太多綠營人士抱持和林榮基同樣的想法,即使已經大勝了,還是覺得在野黨的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