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演岀結束時,約末晚上10時,布拉瑞揚與桑布伊一路聊到清晨6時,話題都圍繞部落與故鄉。桑布伊問:「你會講族語嗎?」布拉瑞揚說,一點點,桑布伊接著又問:「你能想像嗎?如果我們祭典都拿麥克風講國語,那祖靈聽什麼?」
這句話震撼了他的靈魂。那年12月,他受桑布伊邀請,前往知本參加卑南族大獵祭,晚上獵人們離開營地打獵、同行的老人睡去,身為外人的他隻身待在營火邊,手機沒了電,突然間終於真正一個人了,籠罩在山林的黑暗間,有個聲音突然從心底出現:「要不要回家?」
「那個晚上我一直聽到,你要回家嗎?要離開雲門那麼好的舞台?」這些聲音在腦海迴盪了整晚,但布拉瑞揚沒有答案。
《Yaangad‧椏幹》成他雲門絕響 回鄉創團跌跌撞撞
之後的那幾年,他的創作不斷扣連部落。2012的《拉歌》走入阿里山鄒族部落、花蓮太魯閣部落,以及故鄉嘉蘭採集傳統音樂、舞蹈元素;2013年的《找路》從泰雅少女莎韻的故事為主軸出發;2014年,在雲門2的年度盛事「春鬥」上,布拉瑞揚找來桑布伊合作,交出《Yaangad‧椏幹》,結束演岀後他走上台,原本只是要介紹自己的作品,不知怎地竟脫口:「這是我在雲門最後一個作品 。」嚇壞了舞團眾人,而他就此回到台東。
回到故鄉的布拉瑞揚,在友人介紹下落腳台糖舊倉庫,最初什麼也沒有,沒錢、沒裝潢,但返鄉的消息傳開,卻意外收到各路人士相助,雲門送上排練鏡、家具,台灣好基金會幫忙募款裝冷氣,甚至有不知名的善人捐了50萬,積沙成塔下,布拉瑞揚的舞團終於站穩腳步。
在台東,山很近,海也很近,布拉瑞揚常要舞者感受自然,但自然同時也會考驗他們。2016年尼伯特颱風橫掃東台灣,練舞室屋頂幾乎全毀,那年夏天接連還有3個颱風,屋內無時不刻都在滴水,舞團大半精力花在打掃、整理,終於有天,舞者問他能不能去海邊玩,布拉瑞揚不忍大家悶了這麼久,答應之外又加上一個條件,要他們去海裡、沙灘上感受、發展。
玩著、玩著,他們在那年交出舞作《漂亮漂亮》,清掃家園的雨鞋,與防水用的藍白帆布都成為素材。布拉瑞揚說,這支舞是在提醒他們,原住民、台灣人的韌性很強,而原住民很喜歡唱歌跳舞,所以用歌聲、舞蹈鼓勵自己,跟更多人說不用害怕。
5年拚出6部作品 疫情反讓布拉瑞揚加深在地連結
與台東一起挺過颱風,今年布拉瑞揚又面對一次考驗。席捲全球的新冠肺炎(武漢肺炎)疫情,讓全世界活動喊停,表演藝術也陷入一片死水,劇團、舞團無不暫停演岀,但正如同許多創作者,布拉瑞揚也藉此找到喘息空間。
5年來也真夠拚,舞團總共交出了6部作品,布拉瑞揚說,不是他們要拚,是時間推著他們拚,過程中他也一再思索跟台東的連結,如今終於能停下來後,他開始每周開班授課,從零開始教台東的孩子跳舞,4個多月來不曾間斷,「疫情使我燃起了一開始創作的宗旨,就是台東、創作、讓小孩可以一起跳舞。」
從最初憑著一股衝動回到台東,到如今在土地上生根,布拉瑞揚說,這些年下來,他輕鬆了很多,「不像在台北,一直要裝扮成好像自己很厲害,到台東之後根本不用,沒人理你,是這個環境打掉我自己,不用刻意這樣。」
生活與環境改變了他,台東的場景重新活進他的身體。布拉瑞揚轉頭回望背後的舞者們,笑得自信滿懷,「我們跟科班舞者的身體不一樣,也因為這樣的身體,讓我調整自己。這就是我們,我們就長這樣,可能別人覺得不夠好,但因為這個不夠好,讓我們更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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