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他們的僕從(有些人說他目盲),
在他們的臉孔與物品間穿梭:
他們的感受如風匯集在他身上
發出歌聲。他們喊道:「是神在歌唱。」
――威斯坦.休.奧登,《來自中國的十四行詩》,第七首
中國症候群
如今我們不難想像,這個以確定性取代社會的潮流會導向哪種符合邏輯的結果。中國政府已發展一套全面的「社會信用」系統,一名中國學者形容該系統是中國網路議題的「核心」。這個系統的目的是「利用個人數據的爆炸性成長……來改善公民的行為……個人與企業的行為都會按照不同方面(去哪裡、買什麼、認識誰),逐一評分,這些分數將整合進一個全面的資料庫,此資料庫不僅連接政府資訊,也連接民間企業收集的數據」。
這個系統會追蹤「好」與「壞」的行為,範疇涵蓋各種財務與社會活動,自動指派懲罰與獎勵,果斷地塑造個人行為,在經濟、社會、政治生活中逐步「建立誠信文化」:「目標是讓每個中國公民都擁有一個檔案,累積來自公共與民間來源的數據……用指紋和其他生物辨識特徵即可搜尋。」
儘管中國的社會信用願景不約而同被稱為「數位極權主義」,也經常拿來與歐威爾《一九八四》的世界相比,但它不如說是機器控制力量的完美典範,以公共與私人數據來源餵養,並由集權國家掌控。關於其前導計畫的描述正是非常強力的例子,展現了監控資本主義的行動經濟與超大規模行為修正手段的精細建構。系統的目標是實現社會自動化,藉由校準、驅趕、制約,讓民眾產生預先選擇好、國家想要的行為,如此一來就能「預先消除不穩定性」(套用一位戰略研究專家的說法)。換言之,目標是要運用機器控制主義的行為修正手段,來保證社會結果,而非市場結果;於是出現了這個系統,讓我們能夠一窺機器控制主義與國家權力全面融合所引發的一種未來。
中國這個願景,是為了解決中國獨有的社會瓦解詛咒。記者艾咪.霍金斯(Amy Hawkins)在《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上刊登文章,解釋社會信用系統被當成一種解藥,來解決在中國蔓延的社會缺乏信任之疾病:
「在今時今日,身為中國人,等於是居住在缺乏信任的社會,任何機會都是潛在的詐騙,任何慷慨之舉都隱含遭人利用的風險。」
有一份針對當代中國社會信任情形的實證研究相當有意思,該研究發現,其實「內團體」當中存在高度的信任,可是這卻和負面的健康狀況相關。結論是,許多中國人僅信任對他們來說有名的人,他們對其他人際關係皆抱持懷疑與焦慮,這對社會信任與身心健康造成的後果自不在話下。這種廣為傳播的不信任感,通常歸咎於高速現代化、轉型為準資本主義國家帶來的創傷,但同時也是中國極權主義遺留下來的影響。中國共產黨拆毀傳統領域,包括人際關係、身分認同、社會意義(家庭、宗教、公民社會、知識論述、政治自由),像極了鄂蘭所言那摧毀信任羈絆的「單原子化」過程。如霍金斯所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