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救人,也淑世,鄧惠文的心中有個「終極的美的價值」,那是一個幫助別人的典範,「就是我的阿嬤,」她說。是阿嬤開啟了這個亞馬遜家族(Amazons 亞馬遜人,宙斯所創造,以保衛人類為使命的女戰士族)的故事。
「我是在一個,都是女人的家庭裡長大的。」她告訴我。
「是阿嬤叫我要當醫生的。她說我將來長大可當醫生,或者當律師。為了這個問題,她考慮了很久。後來阿嬤告訴我,我的個性會想要去幫助別人,如果當律師,可能會遇到不想要幫他辯護的人,還是必須幫他辯護,我就會很痛苦。」
阿嬤從不施脂粉,一襲長衫,頭髮梳得滴光,在腦後盤成一個髻,永遠自我要求有一個長者的儀態,鄰里都很尊敬她。
威儀的阿嬤,是一個在人生的碎石瓦礫裡站起來的女人。
「二戰時,外公去日本進修,遇到戰亂失蹤了,那時候阿嬤帶著四個孩子,肚子裡還懷著我媽媽。」「她三十多歲失去丈夫,一個女人養大五個孩子。」
阿嬤聰慧又會讀書,是第三高女(今中山女高)畢業。在日本時代,這是臺灣女孩所能得到的最好教育。失去丈夫後,隔壁的醫生十分同情她的遭遇,招阿嬤參加「助產士訓練班」。於是,阿嬤成為一位助產士,巡迴於鄰里,幫助女人們度過生命的難關。
鄧惠文的媽媽是遺腹子,鄧惠文與妹妹在五歲時失去父親。我想,苦過的阿嬤一定是不忍女兒辛苦吧!於是,阿嬤扛起照顧鄧惠文與妹妹的責任,讓媽媽出門工作賺錢養家。「在我家,我媽媽扮演的是傳統爸爸的角色,阿嬤扮演的是家庭主婦的角色。」鄧惠文說。
雖然家中沒有「父權」,「但是,父權是無所不在的,我們是很辛苦地在這個父權社會翻滾著,感覺到整個社會都在歧視我們,要去面對人家看到我們就會說:『好可憐沒有爸爸』,這樣子長大的。」
她告訴我幾件事。
「小學的時候,家庭聯絡簿的第一頁是家長欄,我填的是母親的名字。有一天被一個同學看到了,他大聲嚷嚷,於是同學都來圍觀,大家七嘴八舌地對我說:『家長要和妳同姓,這不是家長……』」
「我念北一女的時候是資優生,同學會用非常關心、非常好意的語氣對我說:『沒想到單親家庭也可以有資優生喔。』」
孩子們長大辛苦,媽媽單槍匹馬地在社會上搏鬥,更加不容易。
「我媽媽是做鰻魚生意的,因為小偷會來偷魚苗,所以她常常晚上要去巡魚苗。有一次,她工作到非常晚,早上四、五點才回到家,可是我們這棟社區的停車場已經鎖起來了,她沒辦法把車停回家。後來,我媽就在管委會開會時提案,希望建立一個機制,讓晚歸的住戶也能停車。」
「管委會的人就說—一個家裡沒有老公的女人,還是不要半夜回家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