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是沒有留下真實姓名的人。他們對他說:
「互聯網有記憶,我們都有」;
「你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有價值的,還有許多人在掛念你,感謝你」;
「多謝你的付出。茫茫大海裡微弱的光對其他灰暗的小島也是一種耀眼的光芒」。
這些陌生人安慰他,謝謝他,對他表達敬佩,同時,也寫下自己的沮喪、迷茫、掙扎與無望。
「從2016年開始,我突然『醒過來了』,真正明白我所在的國家是什麼樣的,歷史又是如何被篡改的,黑白是如何顛倒的……」
「我們所在的不是正常國家。我能做的只是每天給陳秋實點贊,只是倔強著不想忘了他,我現在連敲鍵盤的勇氣都沒有」;
「我只覺得所在並非人間,是非黑白顛倒,好像一切的討論和批判並不能改變什麼。我對個人命運和國家命運都感到悲觀」;
「與其說這封信是寫給你的,不如說是寫給我的痛苦和良心……我沒有勇氣和力量做你們做過的事,也沒有逃離開來的資本和膽色,只能想想你們,繼續懦弱地活著」。
有人寫信來要他堅持鍛鍊,努力學英語;有人希望他的家鄉不要發洪水;也有人告訴他,下雨了,在屋簷躲雨時,點了一支菸,火光很亮。
「我們一起期待天亮吧,太陽會出來的。」
天真的會亮嗎?
盧昱宇覺得不會了。
「我現在其實很絕望,」他說。「坐牢的時候,我知道再怎麼苦,熬到2020年6月15號我就可以出來。現在到了外面以後,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這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也很殘酷,」人權活動家周鋒鎖說。「無論是在小監獄還是在大監獄,中共最希望的就是讓這些異議人士在隔離中感到絕望。這是最大的一種精神折磨。如果能收到這些信是很溫暖的。在一些絕望的時刻,甚至是生死相關的。」
周鋒鎖說,當下,中國公民社會面臨異常殘酷的打壓,活動空間越來越小。對於很多政治犯來說,儘管離開了監獄,但思想的監禁、監視和迫害還在以各種方式進行。
「中國的這種網格式管理是全方位的,它不會讓你有任何空間,」他說。「無論是在虛擬空間,它不會讓你發聲,還是在現實空間,它讓你沒有立錐之地,讓你低頭,甚至有些人會被威脅做線人。」
在老家,盧昱宇沒有朋友,沒有人理解他。身為共產黨員的父親對他說:「不要去做什麼壞事啊。」親戚們也說:「你去做點正經事,找個工作,不要再像以前那樣。」
「反正他們是覺得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他覺得難過。
「他們總覺得農村的人就應該打工、掙錢,把家裡的房子修一修,然後結婚、生小孩、養小孩,這樣循環,」他說。「我不想活成他們那個樣子。」
7月的一天,他和李婷玉通了電話。他對朝夕相處三年的女友最後的印象,就是她被抓時蒙著黑頭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