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後再去讀它,仍不失一段妙文。
二、侯寶林爬手電筒光柱的隱喻
一場流血政治之後就會「非政治化」,其實不過是異化為另一種政治,而那又跟電視劇的一個黃金時代結伴而來。先前黨文化的那點料兒,實在糟蹋了這個立體化的傳媒利器,雖然電視劇在全世界都是低俗的。
「六四」後的意識形態總管是個木匠,他要低俗,外加一個政治頭箍——李瑞環喜歡「消費文化」,他保證不干涉思想無害、群眾喜聞樂見的玩意兒。第一個這種玩意兒是《渴望》,化文革為恩怨故事的一齣肥皂劇,五十集把全北京城看得斂聲屏息、哭哭啼啼,有人感慨:「《渴望》早點問世,興許天安門不鬧騰了!」它替李瑞環「藝術地」說了一句話:好好過自個的日子比什麼都強。
但是老百姓哪裡知道,那廂朱鎔基已經準備好把大夥兒全都「送回舊社會」去過日子。這情形,極像侯寶林的那出《醉酒》,話說兩個酒鬼打賭,一個拿出手電筒朝上打一光柱:「來,你順我這柱子爬上去!」那位說:「別來這一套,我懂,我爬上去,你一關電門我掉下來呀?」
酒色財氣、笑貧不笑娼,都是先從電視螢屏上開始的,猶如「水中月,鏡中花」,大家過乾癮。忽然從螢屏上跑出來一群「哥哥妹妹」,國內的揶揄也頗辛辣:
「四個不道德的女人共同使用了一個不道德的男人及其財產的『共產共夫』,叫做『發生在我們身邊的平常人的動人的故事』(《來來往往》);徐志摩的風流舊事,顯得比瓊瑤編造的「才子佳人」更真實,問題是如何再將其中的三角關係炒作得更玄乎(《人間四月天》);黑社會頭子專橫殘忍,卻戴上了『慈愛』的光環(《像雨、像霧、又像風》);而《橘子紅了》分明是買一個小妾傳種接代,卻要說『在你沒有說喜歡我之前,我是不會碰你的!』」。
我的觀感比較簡單:社會主義崩解後,價值體系只會退回先前的舊禮教,毫無一絲「現代性」;另外,中國人看不來悲劇。所以最好還是相聲。
充斥螢屏的滿清宮廷戲及其格格們的嬌嗔,很容易被誤解成對「韃虜風俗」的豔羨,其實不妨解讀成對十七年「毛澤東時代」的一種懷舊,後來果然有一所謂「血色系列」出現。「血色」一詞,係老鬼(《血色黃昏》)所創,背景是「紅衛兵暴力」,文革災難都成了「浪漫」,此基調反覆被多部電視劇輪番演繹,填補了「知青文學」所忽略的城市幹部子弟階層和「大院文化」,正是現體制離棄「工農兵大眾」、轉而「只信任自己子弟」和權貴崛起的一個文化、美學折射。
三、口腔文化與人格「口腔期」
那時節,民謠時代尚未來臨,北京的政治笑話還比較青澀,諸如:文化部長是一個日本女人「賀敬之代」 ;胡錦濤有「兔子肉」之稱,意謂跟豬肉燉豬肉味,跟牛肉燉牛肉味;江澤民喜歡拽英語,見上海公園裡一對戀人親吻,對來訪的美國務卿說:「They are making love」……都是不錯的相聲段子,但最後那個只能算粗口,坊間所謂「葷段子」。民間的這點刻薄,也是電視和春晚教唆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