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是一個含義不清晰的概念,但是又很豐富,在中文裡它至少從公衛領域跨到文化思想上,綿延百年。這篇文字我想從它寫起,很費躊躇,擱置了十幾年,不料一場中國始作俑的全球瘟疫,竟給了我舊話重提的機會。
原型偏見
胡適二十年代從美國返回路過日本,覺得日本人很不衛生,不知他到了上海甚而回到績溪老家,又作何感想?因為那時中國肯定還沒有日本「講衛生」。無疑胡適是留洋學來了「衛生」概念,可算他「全盤西化」的一端。
西方人從來就有偏見,視中國人為「東亞病夫」,這既是「種族偏見」,也是文明程度不同引出的一種世俗看法。丁子江作中西異族婚戀分析,稱白人女性眼中的華人男性的「原型偏見」之一,就是不講衛生,這可能是從早期(十八、十九世紀)廣東來的華僑男性得出的傳統印象,因此說明「衛生」也是一個「現代化」標誌,所謂「前現代」,無論東西方,都是髒的,如我在美國可以感覺到,「講衛生」是一個公共的風俗問題,大概至少需要一百年才能改變一個民族的「髒」,而「道成肉身」為一般人的生活習慣。中國人之髒,尤其男人之髒,大概是至今改變不多的一個事實,別的不說,曾讓西方人崇拜的毛澤東,被他的醫生揭露出來的真相,就是一個污穢不堪的髒男人——從來不刷牙,只用茶水漱口;不管性衛生卻以權勢任意玩弄年輕女人——這個高知名度的領袖形象,大概只會加深西方對華人的「原型偏見」。
你若去查近現代史,會發現外面的世界看中國人,從來都是很不堪的,只不過後來西方人戴上了「政治正確」面具,讓你覺察不到了。反倒在近百年前,有個絕頂智慧的西人,口無遮攔的說了他的觀感,卻還留在歷史中,也因為他的知名度而不會被掩蓋。2018年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出版阿爾伯特•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日記英文完整版,曾頗躊躇他有「種族歧視」言論,但是也決不刪減。原來1922年,愛因斯坦在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的同年,與妻子艾爾莎 (Elsa) 有長達五個半月的遠東、中東旅行。他在日記中,使用了時有歧視的極端詞彙,記下他對停留香港、新加坡、中國、日本、印度和巴勒斯坦時所見之人的印象。在香港,他對「勞苦眾生—這些每天為了掙5分錢敲打、搬運石頭的男男女女」表達了同情,他說,「中國人正因為他們的生育能力而受到無情經濟機器的嚴酷處罰。」他引用葡萄牙語老師的話說:「沒法兒培訓中國人進行邏輯思考,他們特別沒有數學天賦。」他還寫道:「我發現這裡的男人和女人幾乎沒什麼差別,我不明白中國女性有什麼致命吸引力,能讓中國男性如此著迷,以至於他們無力抵抗繁衍後代的強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