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死刑定讞幾乎是3天就會被槍決,蘇建和在僅有1坪大的牢房與2–3名獄友擠成一團、天天活在可能被槍決的恐懼裡。他曾替46個死刑犯獄友送行、其中至少3件他確定是冤案,也看著許多冤案受刑人發瘋、幻聽、嘗試自殺又被救回,生不如死。
甚至,有媒體在完全沒採訪的情況下刊出所謂「獨家專訪」,那些報導寫得繪聲繪影,家人背負「殺人犯家屬」陰影、弟弟遭同學嘲笑,蘇建和則在疊滿水泥、鐵柱而無法伸手出鐵窗的牢房裡怨天怨地怨警察,不敢想像什麼「未來」。
一片絕望之中唯一的希望,是四處奔走要替兒子平反、甚至聲援江國慶與盧正冤案的父親:「我爸為了救我積勞成疾,他本來不會那麼短命的,他做自助餐凌晨兩點備菜、收店下午去陳情,有時候半夜才回去,接著又要備菜……」
蘇建和說,父親不只每周都會去看他、聽他抱怨警察抱怨司法不公,父親也印文宣紙本跑遍各校法律系、一切人權團體陳情,奔波數年才終於找到1984年成立的台灣人權促進會(台權會)──那時辦公室只有3個工作人員,父親雖然困惑「怎麼這麼小」還是陳情,沒想到對方一看就直說蘇建和的案件疑點太多、就受理了。「原來重點不是人多或人少,是他們有沒有心去做一件事。」蘇建和記得父親當時這麼說。
遵從先父遺願投身公益與司法改革:如果踢到一顆大石頭跌倒,我願意把石頭搬到旁邊去、避免下一個人再受傷
2003年1月13日,蘇建和首度等到遲來的「無罪」、暫時恢復自由之身,然而他早已脫離社會12年,要「回去」並不容易。蘇建和說,19歲那時家裡還是大同黑白款、出來以後卻變成108個頻道、他連遙控器都不會用,熱水器也多了安全開關、他一開始連洗澡怎麼開熱水都不會,這些都還算小事──更困擾的是因為牢獄生活暴瘦如骷髏、走在路上都會被警察懷疑吸毒,也因為自己實在太「有名」,連在社區生活都有困難。
「人家看你好像不同世界的人,我們那社區的人都知道我,我好像有刺一樣、人看到會盡量彈開,坐火車的時候報紙還是很常報我的案子,有遇到兩三次乘客的異樣眼光,那時候有車掌很好心,他會說,不然你去車掌室、坐到台北車站……」承受異樣眼光的當然不只蘇建和,他後來才知道自己被抓去關時,就讀國中的弟弟因為名字也叫「蘇建X」,常被看到命案報導的同學問「是不是你哥」、被嘲笑、弄到一度患上憂鬱症。
雖然「有名」也給了蘇建和一些重生的機會,本案超過400名的救援團體志工裡有成員是大企業老闆、至少兩家大公司要給蘇建和工作機會,蘇建和婉拒了。在連電腦都不會用的情況下,蘇建和挑選一條最艱辛的道路、選擇到人權團體當志工又轉正職,為的是父親的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