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紀的第二個十年走到一半,世界政治發生劇烈的變化。
從一九七○年代初期到二○○○年代中期,出現了山繆.杭亭頓(Samuel Huntington)所謂「第三波」民主化浪潮,可歸類為選舉民主制的國家從原本的三十五個增至一百一十多個。在這段期間,自由民主成了世界許多政府的預設形式—至少志在民主,就算沒有落實。
與這種政治制度的變遷並轡而行的是各國的經濟愈益相互依賴,即我們所說的全球化。後者得到諸如關稅暨貿易總協定(General Agreement on Tariffs and Trade)及後繼的世界貿易組織(World Trade Organization)等自由經濟機制之強力支撐,輔以歐盟和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greement)等區域性貿易協議。在這三十幾年間,國際貿易與投資的成長率超過全球GDP的成長率,而被公認為繁榮的最大驅動力。在一九七○年到二○○八年間,全球商品服務的產出增加三倍,成長幾乎擴及世界所有區域,而發展中國家赤貧人口占總人口的百分比,也從一九九三年的四二%降至二○一一年的17%。兒童在過五歲生日前夭折的比率,則從一九六○年的二二%,降至二○一六年的不到5%。
但這種自由主義的世界秩序並未造福每一個人。在世上許多國家,尤其是已發展國家中,不平等急遽惡化,致使許多成長的好處大多流向受過高等教育的菁英。既然成長與商品、金錢、人民從一地轉往另一地的數量增加息息相關,社會自然會出現大量顛覆性的轉變。在發展中國家,原本無電可用的村民突然發現自己住在大城市裡,看著電視,或透過隨處可見的手機上網。勞動市場適應新的情況,驅使數千萬人越過國際邊界,為自己和家人尋找更好的機會,或試圖逃離家鄉無法容忍的環境。中國、印度等國家冒出龐大的新中產階級,但他們所做的工作,取代了原本由已發展國家舊中產階級負責的工作。製造業不斷從歐美移往東亞和其他低勞動成本的區域。同一時間,在逐漸由服務主宰的新經濟體,女性正取代男性,而低技術工人正被聰明的機器取代。
世界秩序原本有股趨向愈漸自由開放的動能,這股動能從二○○○年代中期開始減弱,然後情勢逆轉。這時碰巧接連發生兩次金融危機:第一次是在二○○八年始於美國次級貸款市場,導致後續的經濟大衰退;第二次則是希臘無力還債而使歐元和歐盟面臨危機。在這兩個例子,菁英政策都造成巨大的經濟衰退、高失業率,以及全球數百萬普通勞工收入驟降。既然美國和歐盟是領頭羊,這些危機自然傷害了整個自由民主的聲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