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根據中國人大通過的標準，有四位香港民主派議員被取消資格，引發全體民主派議員辭職抗議。於是有人認為香港的「一國兩制」已死。我的一些朋友也說：「你看！不要談了。今日的香港， 就是明日的台灣。這就是接受『一國兩制』的結果！」我很惋惜香港的實驗， 落實得如此不理想。我也同意：今日香港，很可能是明日台灣。但是，我不是說：因為香港實行了「一國兩制」，但就民主選舉而言，落實得實在太不理想，所以，台灣如果接受了「一國兩制」，也會變得像香港一樣。我是說：台灣如果盲目拒絕「一國兩制」，而不思如何談判和落實兩岸都能接受的「一國兩制」，台灣也許最終不得不接受我朋友心目中的香港「一國一制」。
批評是對的，以偏概全是錯的
首先，我們也許可以認為香港的「一國兩制」有許多差強人意之處，但只因為立法選舉無法達到香港某些民主人士（也許是合理正當）的期待，或因國安法的規範不如許多人的期待而過份嚴厲，或許不能就此以偏概全，主張其他一國兩制的措施 （例如司法的英美法傳統）完全失敗。所以，我當然絲毫沒有辯護中共在香港一些政治措施的意思 （如果有， 只要符合事實，也沒啥不對），而且更以為例如中央直接訂立國安法并不明智。不過即使「一國兩制」或許不夠完美，不能誇大地宣稱香港已是「一國一制」。
沒有因為/所以的因果關係； 比附援引也沒有邏輯效力
其次，我們來看看到底有今日的香港，就會有明日的台灣， 是什麽意思？無論如何， 香港的一國兩制，八桿子打不到台灣，不可能是台灣（如果採取）一國兩制之「因」。如果說：香港採取了「一國兩制」， 最後落得了一個「一國一制」(不盡正確已如上述）的下場，台灣如果採取「一國兩制」， 也會有同樣的結果。那這絕非邏輯推演，最多是類比。類比是猜測，沒有絕對正確的效力。沒有某人（香港）那天吃了蘋果肚子痛，我（台灣）吃了蘋果也會肚子痛的「邏輯」。
兩岸關係的和平解決以台灣能夠同意的「一國兩制」最為有利
還有，如果接受兩岸終須就兩岸關係以和平手段達成某種妥協，經由談判的「一國兩制」是台方最為有利，必須堅持的立場。「一國兩制」是解決族群衝突不得不採取的「共存」策略。尤其是像中國大陸和台灣這種實力不對稱的情況，更是衝突弱勢一方 （台灣）必須堅持的立場。世界上已經有數十個先例 （北愛爾蘭，芬蘭，坦桑尼亞，蘇丹，伊拉克庫族，不勝枚舉）。不是容易成功，而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強勢一方對弱勢一方的高壓， 一定只有離心，甚至是動亂或戰爭；弱勢一方分離的策略也只有雙方兵戎相見。和平共處只有強勢一方願意遵重弱勢一方自主的願望；弱勢一方承認雙方某種統合的必要。雙方改變敵意或對立情緒，謀取和平，才有可能。
台灣方面絕不接受「一國兩制」是策略錯誤。就因為是中共的首先倡議就以為是陷阱或不值一顧，那是心理學上指出的判斷謬誤。台灣沒有全部接受香港模式的必要。但是，不去了解研究香港的「一國兩制」有何缺點，為何無法接受，如何改進，那是愚蠢！
＊作者是律師/教授。本文為受邀在11/15/2020「左翼聯盟」講座部分講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