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也不只在「大家以為會傳染」的疾病,劉紹華便問:如果一般民眾看到肢體障礙者、因為中風肢體不方便的人,那反應是怎樣?或是精神疾病者,「這會傳染嗎?大家怕不怕?還是很多偏見啊。」甚至像癌症,儘管台灣癌症人口極高、甚至據台灣癌症基金會預測2020年癌症一年內發生人數將高達11萬,且癌症在醫學上早已不是絕症,人們還是怕。
只是在一切疾病中,污名特別強烈的,是新興疾病,就像2020年撼動全球的肺炎疫情──當一開始世人搞不清楚這是什麼病、又有死亡案例,恐慌是尋常的,但如今已知COVID-19的致死率沒有那樣高,感染者高比例非重症、許多輕症甚至「無症狀感染者」,美國前總統川普也曾確診、治療好看起來又像沒事一樣,甚至國際上有大量的人根本沒有接受治療,甚至:「像這次新冠感染者,他好了以後,你如果有機會訪問痊癒的人,你看他旁邊的人怕不怕他?」
劉紹華提醒:「我們對疾病要警戒,但是不是需要達到這疾病剛出來那時的恐慌程度,是值得思考……這些資訊已經慢慢有了,但一般人不太會接受這些科學的事實,他的恐懼偏見遠遠超越科學理性、醫學常識,問題在哪?不是這疾病有多可怕,問題在大家不願意放下這塊,理性看待科學事實。」
結構弱勢更受疫情傷害:他們即使沒有生病,說他們有沒有被污名呢?
當疾病發生於社會的結構弱勢、被主流排斥的人群,污名會變得更為複雜。劉紹華過去研究包括中國涼山地區彝族愛滋高感染比例背後的複雜成因、彝族所受漢人社會的排斥與污名,但劉紹華也提醒:「不一定是少數民族生這病才會被污名,如果是你跟我生這些病也會被污名,疾病可能帶來污名、但污名不一定只是因為疾病的關係。」
例如2020年肺炎疫情,4月份台灣因出現酒店公關確診案例、指揮中心一聲令下八大行業全面停業,可說是目前唯一「有人確診就全面停業」的作為,卻鮮少有民眾提出質疑、甚至譏諷為「國定上岸日」,這點劉紹華怎麼看?「他們即使沒有生病,說他們有沒有被污名呢?不一定只有疾病帶來污名。」劉紹華說,若是疾病污名跟其他社會原本存在的污名相連結,這污名的效應可能會更大、出現不太有約束性的連結。
社會原本就對八大行業有偏見、不喜歡,於是當政府去「處理」他們,社會也覺得沒關係:「他本來就不是主流社會在意的一群人,但他有沒有生病這事,我們不知道。發生在他們身上、禁止他們的約束,不是來自於他們生病這個事實,他們跟你我一樣,都還沒生病。」
生病的人,也有身份之別。回到劉紹華的研究《我的涼山兄弟》,確實涼山彝族曾在中國有較高比例的愛滋感染者,但問題不只是「族群愛滋比例比較高,這族群的群體本身就被其他主流社會歧視」,漢人社會原先就對少數民族有偏見,彝族有自己的歷史與文化、跟主流社會明顯的差異,例如在都市的短期移民身份、不會說漢語、看起來就像完全來自不同世界的人,當這樣的少數民族有愛滋問題,主流社會就很快會把各種因素與疾病畫上等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