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歐蜜‧克萊恩的《不能光說NO》是重要的政治介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北美批判圈對「川普現象」的看法、警訊與焦慮。克萊恩過去的成就眾所周知,特別是在環保運動上有很大的影響力。而對於住在北美以外的讀者而言,「川普現象」到底意味著什麼?我們是不是該有不同的看法?
我跟台灣一般的大學生一樣,1980年代留學美國,學成後曾在美國任教,爾後的30年間經常「回美國」,結交了不少朋友,對於美國有既內部又外部的理解。
還記得80年代雷根執政時期,他與英國首相柴契爾共同打造了今天所謂的「新自由主義」的年代,弄得人心惶惶,那時我曾經告訴自己,如果他再度當選,就是離開美國的時候了,於是1989年回到了故鄉,有幸碰上了台灣社會變動最快速的年代。為了瞭解、稀釋、解脫身上的美國性(Americanism),開始在亞洲、第三世界遊走,深知亞非拉各地深厚的美國情結,但是在方法上難以分析、解套。今天的「川普現象」頗有點歷史重演的味道,不足為奇,只是大的世界局勢起了不同的變化,美國霸權已經在解體。
最早在精神思想層次上觸碰美國問題的是陳映真先生,他的《唐倩的喜劇》(1976)開啟了台灣社會美國夢的深度反思,至今未解。20年後承繼著前輩的腳步,我個人陸續發表了數篇文字,試圖再次開啟思想界的討論,終究沒有能夠打開局面,現在機會來了,得感謝川普再次提供了揭開美國夢的契機。
「川普現象」絕非突如其來,一條線索來自1980的雷根時代,那是個認同政治大鳴大放的年代,我的美國同學們經常說:「你是男的沒有發言權」,逼得我跟她們說,「對不起,我是亞洲人跟妳打平,(如果)我是男同性戀,妳輸了!」這樣膚淺無聊的爭執快速向「次/殖民地」(如台灣)擴散。記憶猶新的是1990年代,在一場學術研討會私下的對話中,一位後來在朝為官的女性學者這麼說:「我(作為女性)權利還沒拿到,你們這些男人就用同性戀來質疑我們。」一直到今天的同志婚姻權,都是「美國主義」的延續。
性別、階級、族群是認同政治的主要軸線,而種族問題一直是美國長期存在的定時炸彈。根據非洲思想家馬穆德•曼達尼(Mahmood Mamdani)的分析,美國至今仍然處於移住民殖民主義 (settler colonialism)狀態,非洲裔的「黑人」長期受到歧視,所謂印地安人(跟巴勒斯坦人)一樣,被關在「保留區」內,歐洲移入的「白人」是典型的殖民者,要解決美國的種族衝突困境必須重新打開歷史,展開全面性的去殖民工作。如果二次戰後的主導性去殖民是民族國家形式的獨立建國,那麼只有還政於印地安人才能說是脫離殖民地的初期階段,試問熱愛美國的人們如何面對這個近乎天方夜譚的命題?抱著美國大腿不放的民主自由熱愛者,又要如何處理自身的共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