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上述的辨證討論,作者強調:在海外華人社會之中,各語言群(幫)的政治立場不一,中國民族主義興起,並未能自動削弱各語言群之間的鴻溝與差異,統合各僑鄉連帶的國家認同。在二戰之前,泛中國想像共同體仍未真正成形,廣東、福建、客家等以鄉音為基礎的社會網絡仍具有重要影響力,對中國民族主義精神各有不同詮釋。
這個「海外華人的中國民族主義認同,並非鐵板一塊的愛國主義,當中不乏同床異夢的意識」的結論,是如何得到的?我們且先看作者的論證過程。
不以中國大陸為中心的「中國」想像
首先,作者定義主要華人的送出地華南是「中國內部政治邊陲和中國對外經濟核心」,這個地區在歐洲勢力擴展之前,貿易和移民網絡已經出現。本書討論的新加坡與香港兩地的重要性,則遲至19世紀末才浮現,華人社會的形成主要仰賴19世紀後半葉以來的移民。
在新加坡,開發需要的密集勞力來自華南,20世紀初期,華人社群的經濟脈絡以多重語言連繫,閩商多從事與英國資本有關的進出口貿易,潮汕商人多從事米業,客籍人士多為工匠。可以說,這個社群以「幫」為骨幹,具一定資產的早期來此的土生海峽華人,以及手無寸金的中國南來新移民,都被融入於這個社群。
至於香港,移民絕大多數是廣東人,領導香港華人社區的華商,並不像新馬華商那樣與南來勞動移民關係密切,社會菁英是東華三院的贊助者和會董。殖民政府也有意培植一批類似海峽華人般親殖民者的菁英,獲得提拔的太平紳士,多是受英國或美國教育,擔任買辦、法律、保險、醫學等範疇之專業人士。
當然,兩地的華人社會不是一成不變,反而更敏銳的反映時代脈動。從日本加入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到日本占領英屬香港與新加坡之時的兩次世界大戰期間(inter-war years),即使政權與關稅政策等有所變化,中國與海外華人間的社會、文化、經濟聯繫仍不間斷,方言群扮演著重要的聯繫角色。
為了論證這個複雜的關係,本書以1920年代的抵制日貨、反英的省港大罷工為例,指出由於新加坡華人社會以「幫」(不同華南語言群)為骨幹,其經濟網絡以不同鄉音為紐帶,導致新加坡的反帝國主義階級鬥爭,實際上是各幫之間的對立;而各幫之間的對立,反而緩和了各幫之內的階級矛盾。
然而,在20世紀初經濟蕭條之時,各「幫」組織反而促成香港和新加坡雙城商人的合作。粵港商人需要面對中國政治變動以及英帝國外交政策之變化,雙方利益不一定一致,但香港和新加坡華商卻有共同利益,他們在大英帝國遠東地區的發展目標相當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