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遍兩岸的《中國有嘻哈》節目裡有句流行語：「你有Freestyle嗎？」這個國家的精神分裂莫過於此──它特許「自由流動」的資本，吹捧貌似「自由展演」的音樂，卻封殺港澳人民如何唱中國國歌的自由。
今年春天我在台大開授「音樂社會學」時，曾給同學一個實驗性思考的假設問題：「如果可以選擇，你私心希望哪一首歌能在地球上消失？」結果沒想到，最多人回答的竟然是中華民國國歌。不少學生認為國民黨將黨歌「國歌化」，如今應隨著國家正常化而有新的想像。好比紐西蘭在去年公投是否更改國旗，年輕人希望就算不涉及制憲建國，台灣社會也能理性討論選換一首新國歌的可能。
有趣而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我們的鄰國政權，於10月1日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法》（以下簡稱《國歌法》），統一規範人民在日常生活中奏唱或於傳播媒體中播放國歌，都得舉止得體、謹慎有禮。表面上看來，這個畫蛇添足的「愛國宣傳」立法，只是重複2014年中共中央委員會與國務院所擬定之《關於規範國歌奏唱禮儀的實施意見》，對國歌奏唱場合、禮儀與教育等，進行極權管控與罰則制訂。但其實此舉進一步想達成的效果，是對港澳特別行政區的加強統御與大眾洗腦。
果不其然，11月4日，中國人大常委會不顧香港輿論反對，硬是追加通過將《國歌法》納入港澳《基本法》附件三。今後若再有港澳人士對《義勇軍進行曲》不敬，比如10月有年輕球迷在與馬來西亞的足球賽事場邊噓中國國歌，將會被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剝奪政治權利。有香港朋友因此苦笑自嘲：未來本地地鐵要改善大家不太讓座的問題很簡單，只要在車廂內播放國歌，根據新法的戒律，人人都要起立了。
此外，該法亦規定不得「在公共場合，故意篡改國歌歌詞、曲譜，以歪曲、貶損方式奏唱國歌」。如果有香港音樂人想仿效台灣樂團黑名單工作室1989年的名曲《民主阿草》，取樣嘲諷「三民主義、吾黨所宗」的樂段；或者一位演奏家，把中國國歌彈得如罕醉克斯（Jimi Hendrix），他在1969年胡士托音樂節（The Woodstock Festival），以電吉他演奏美國國歌時，刻意製造出槍砲與哀鳴的效果聲響以為反戰抗議……，諸如此類對國歌的二次創作，現在都可能被起訴判刑。
紅遍兩岸的《中國有嘻哈》節目裡有句流行語：「你有Freestyle嗎？」這個國家的精神分裂莫過於此——它特許「自由流動」的資本，吹捧貌似「自由展演」的音樂（符合各種統治限制下的「自由」），卻完全背棄「一國兩制」的承諾，連港澳人民選擇唱不唱或如何唱中國國歌的自由，都毫不留情地全面封殺。
＊作者為現任國立台灣大學社會學系教師。本文原刋《新新聞》1601期，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