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無人替咱安排,將來代誌,在世間總是著愛,自己打算卡合理……」
《孤女的願望》,是陳菊當年坐黑牢最喜歡哼唱的歌曲,反映了她年少懵懂離開故鄉到台北奮鬥的過程。二○○五年,她為泰勞暴動案請辭勞委會主委,南下高雄參選市長,面對黨內排山倒海勸退的壓力,她的競選場子裡,每每播放的正是這首《孤女的願望》。
十二年後,《花媽心內話》的新書發表會,「孤女」的心情再次響起……。
心中有跨不過的檻
「歷史終究是一面鏡子,有時反省,有時自賞,有時照妖。」新書發表會主持人這樣重磅開場。誰該被「省」?誰又是「妖」?綠營內部滿地找答案。
以花媽的高度與智慧,自然不會告訴你。儘管這本「心內話」一寫寫了近四百頁,花媽卻說:「人生的辛苦是說,有話沒地講,有話講袂出來,我的人生很多時候是這樣。」「如果有人能夠把內心的話暢所欲言,我想,這個人一定是很幸福的人,足歹勢,我感覺我不是那麼好命的人。」
花媽選擇在市長任期猶剩一年,黨內高雄接班之爭如火如荼之際,掀開十幾年來黨內競爭最黑暗的內幕,平添外界諸多想像。配合出版社打書?這樣說無異貶損了花媽的江湖地位。但若說是為了拉抬劉世芳,花媽又何須如此「厚工」,花上一、兩年口述過往。
「坦白講,我不認為花媽出這本書只是為了幫劉世芳,而是她心裡面真的有一個過不去的『檻』。」當年的輔選幹部形容,十一年前,謝系在高雄勢力如日中天,陳菊在海邊路的競選總部就像個孤城,「走出競選總部,外面都是謝系,因為整個高雄都是謝系。」
尤其當時全黨都希望剛卸下閣揆職務的謝長廷參選台北市長,成為謝的籌碼,提出「北謝南葉(葉菊蘭)」的條件交換,府院黨於是對陳菊展開無所不用其極的勸退行動,連新系大老也加入其中,陳菊甚至撂話不惜退流明志,「那時她每天最常講的話就是,鼻子捏著也要撐過去。」
終究是石磨心,一生懸命
這種煎熬的心情,當時輔選的人至今記憶猶新,何況是花媽本人。尤其當年謝系不斷含沙射影陳菊「是有爭議的人,不能團結高雄」,這位當年輔選幹部說:「這是花媽椎心刺骨的恨。」
孤女的心情,一直是花媽生命的主旋律;即使位居廟堂、乃至現在受人簇擁,她終究是石磨心,一生懸命。
勞委會主委時代,曾有媒體採訪她,聊著聊著問到了勞委會向來在各部會中都居弱勢,她如何跟強勢部會力爭,捍衛勞工權益?沒想到,一個看似極其平常的問題,卻意外觸動了陳菊內心深處的幽微神經。
只見她臉一沉,召來幕僚把她的藥罐子統統拿出來,擺滿了一桌子。她長嘆一口氣,嚴正地說:「我這麼多年為台灣民主打拚、爭取勞工權益……每天要吃這麼多藥,還要被人誤解、受人糟蹋……。」
愛與怨都用力,這是外界感受到的陳菊。她用青春、用自由、用健康在拚搏,委屈與壓力都往心裡去。在新書發表會上,她吐露了幾件事:
「過去每次聽到有人說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我都會說『嘿實在足聳ㄟ』(很俗氣),每次攏講這款話……。」但是當她當了市長之後,只要造訪廟宇、教會或任何可以祈求的地方,她都會祈求這件事,「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事情。」
遇到兩難的決策,花媽內心的糾結,恐怕也比誰都深。
陳菊回憶,現今的凹仔底森林公園現址,十公頃的面積,當時價值超過一五○億元,有幕僚建議賣掉部分土地,可以挹注高市艱困的財政,「這個建議真有道理,我頭嘛一直要點下去!」陳菊坦承。但是又有幕僚力主,應該替後代子孫保留這一片美麗的森林綠地,「哇,我又艱苦了好幾天……這個理想也很吸引我。」
最後市府決定不賣。「這就是我們不忘初衷,在價值衝突時,我們知道要站在哪一邊。很多選擇,都是這樣真艱苦的選擇。」陳菊語畢,現場響起一片掌聲。
陳菊花費了十一年青春在高雄,看著這個城市成長轉型,從她的言語間,像是在呵護自己的孩子一樣,卻也終將面對交棒的時刻來臨。誰來接棒?又是一番石磨心。但誠如新書中所描述,當年因為黨內初選「過程過於慘烈,過去她所相信的一切,幾乎是慢慢在她的眼前崩解,同志反目、姊妹相殘。」謝家班當年動用市府資源支持葉菊蘭,陳菊十一年後重提這些往事,是為照妖?還是自省、自惕?無疑是花媽心中另一個難過的「檻」。
當大老還是老大?止戰考驗菊智慧
派系對縣市地盤的搶奪,外界固然可以理解,但綠營內對於若因此造成黨內相殘、漁翁得利,自是不樂見。
更甚者,花媽是放眼望去仍活躍的政治人物中,碩果僅存的美麗島世代。黨內人士比喻,相對於林義雄是有光環但沒有權力的大老,蔡英文又因為沒有參與過民主運動,有權力卻沒光環;花媽則是目前黨內公認既有光環又有權力的大老。
花媽的招牌若是因為黨內競爭受傷了,黨內人士說:「那就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