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老爸:
當藥劑師把藥放在櫃台上,對我說:「藥好囉。」我著實愣了一下,感覺時間似乎倒轉了,讓一切重來一次。剛剛我才從這裡取走了自己的藥,一模一樣的藥盒,現在又來一次?當我遲疑的時候,藥劑師對我說:「這是爸爸的藥喔。」是的,這是你的藥。我頭一次到藥房為你的連續處方箋代領,治高血壓的藥,卻萬萬沒有想到,你一直吃的血壓藥,與我吃了半年的血壓藥,竟然是一樣的。
有什麼好詫異的呢?我們是父女。不是嗎?
我像你。從很小的時候,人們就這麼說。他們說,我的額頭像你;我的嘴脣像你;我的手腳都像你;我的皮膚像你;我的同字臉也像你。
人們常在說完我像你的評論之後,加上這麼一句:「女兒像爸爸最好啦!」到底哪裡好?從來沒有人說明。如果是像媽媽,難道就不好了嗎?也沒有人解惑。但這些年來,說我像媽媽的人卻愈來愈多,沒什麼人說我像爸爸了。你會不會和我一樣,有點悵然若失?那個與你相像的,年輕的女兒,到哪裡去了?
創作三十年,我從沒寫過與你之間的疏離或糾結,這樣近似無憂的童年,使我永遠成不了深刻的、一流的文學家。但我感激這樣的經歷,感激你在自己毀壞的童年廢墟上,守護了我柔軟安全的童年城堡,還為我栽種了一些花草與果樹。讓我充滿希望的慢慢長大。
出生在民國十七年的你,是戰爭、饑荒與貧窮的孩子,大陸北方的農村裡,爺爺卻堅稱自家乃是「書香門第」,「其實家裡一本書也沒見到,」你是這麼說的。話雖如此,門第的規矩卻很多,客人來的時候,孩子們得排成一列「站門坎兒」,聽候召喚。偏偏常是吃不飽的,站在門邊特別吃力,這是爺爺努力撐住的一種門第吧,可惜愈是如此愈見落魄。
你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原是多餘的,也是負累,卻體弱多病,七災八難的,弄得大人挺不耐煩,總是吼你。
有一次你跟我們說起小時候睡在炕上,半夜裡哭醒的事,那突如其來的痛啊,像是被尖刀刺了,又像是火燒著,痛得難以忍受,失聲痛哭。大人不問青紅皂白就是一頓吼罵,說不定還狠打了幾下,你只得忍著、憋著哭,後來也就昏昏睡去了。第二天早晨,大人掀起被子,看見一隻蠍子,被你壓扁在身下,才知道昨晚你被蠍子螫了。那該有多痛啊!可是你沒被獲准哭,你只能憋著,那麼幼小的、無助的你。這只是其中一件小事,我不敢想像你的童年,那浸泡在淚水中的,失愛的童年。
一個不被愛的孩子長大之後,能成為充滿愛的父母親嗎?
三十四歲那年,你成了父親,從醫院裡捧著早產孱弱的第一個孩子回家,那個皺巴巴、紅通通的小貓咪一樣的小生命,連呼吸和心跳也難以察覺。每隔一段時間,你就要將手指湊近我的鼻尖,確認我還有氣息。也許因為我是頭生子,也許因為我是女兒,大家都說你特別寵愛我。每天你下班回家,便把我抱起來仔細端詳,只要看見皮膚上有一粒小紅點,就要興師問罪,追根究柢了。你的好友嘲謔的說:「這還真奇怪!平常都說眼睛不好,怎麼女兒身上紅一點點,就能看得那麼清楚啊?」
滿月的時候,你幫我照了一張相,我戴著帽子,穿著鞋襪,媽媽的手在身後撐住我,讓我保持坐姿,我的神情,真的有點有恃無恐啊。
曾經,你是個嚴厲的父親,對我和弟弟的言行舉止嚴加管束。家裡有時也會聽見你雷霆般的吼聲,我和弟弟被嚇得不敢動彈,但我真的感謝你在我小時候便給了我規矩方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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