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部的作品中,《獸群尋找故鄉》有著相當奇特的地位。這部小說的英文譯本至今尚未出版,而它首度問世時,評論者也未留下特別深刻的印象。到了一九五七年,安部已經建立起創作幻想小說的名聲,而一名失望的評論家表示,當他拿起《獸群尋找故鄉》時,他還預期這會是一部充滿奇妙內容的作品。另一名評論家猜測,或許這名年輕人已經江郎才盡。雖然《獸群尋找故鄉》不如安部其他的小說和戲劇來得知名,但卻充滿安部作品特有的主題與比喻。
文學學者已經指出安部作品的幾個核心主題。E.達爾.桑德斯(E. Dale Saunders)是安部《砂之女》與其他作品的譯者,他歸結安部作品有三條主線:「疏離與喪失身分這兩個孿生主題」;「都市孤立讓現代人陷入無聊沉悶」;「運用文學這項工具來翻轉或顛倒角色,讓獵人變成獵物」,或讓侵略者變成受害者。威廉.居里(William Currie)詮釋安部的小說是「尋找存在的根源」,而其象徵就是沙子;「溝通困難」,表現在面具的使用上;以及「內在與外在現實的落差」,是藉由探索地圖與城市而發現這點。文學批評家川村湊指出,安部作品裡追逐與被追逐、城市與荒野、故鄉與異鄉之間的緊張關係,似乎呈現了相反但實際上連續的經驗,看起來更像是莫比烏斯帶(Mobius strip)。安部將《獸群尋找故鄉》的主角取名為久木久三,暗示了這部作品的深層主題。久木久三(Kuki Kyūzō)其實是巧妙改動哲學家九鬼周造(Kuki Shūzō)的名字而來,安部或許是想諷刺地提出本真性、多元主義以及與土地的連結等這些主題。
在《獸群尋找故鄉》中,安部以文學的方式呈現許多這類進退兩難的局面。久木經歷了桑德斯歸結的問題。首先,他失去了身分,而且與周遭的人疏離。在瀋陽這座城市,他明明已經接近日本人居住的社區,卻無法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地方。一名中國青年主動表示要帶他「到日本人住的地方」,久木心想怎麼可能這麼容易,但當他抵達時,那裡的日本人卻將他拒於門外,因此他還是孤伶伶一個人。這本書的設定是角色的翻轉:久木原本是支配國的人民,此時卻要仰賴韓國人高石塔才能生存。當久木與高石塔在滿洲平原上忍受饑寒時,出現了獵人與獵物之間模稜兩可的局面。他們碰上一群野狗,這群野狗和他們一樣又餓又冷。年輕人與狗彼此打量,到底誰是掠食者誰是獵物。
久木無法與周遭的俄國人、中國人與韓國人溝通,他變得無助,只能仰賴高石塔。地圖扮演了關鍵角色。久木從幫助他的俄國人那裡偷來一份地圖,徒勞地希望地圖可以為他指出回家的路。彷彿為了強調地圖的重要似的,原初的版本還在正文旁邊附了一張手繪地圖。在《獸群尋找故鄉》中,久木這個身處滿洲的無助外國人,經歷了疏離、孤立與角色翻轉,這些狀況在安部日後的作品中都轉而以抽象的形式表現。對久木而言,對安部其他小說的主角也是如此,家鄉永遠是異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