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辦法開槍。
在二戰後的歲月裡,山謬.馬歇爾會成為他那世代最受尊崇的歷史學家。他要是開口,美軍會聽話。在他1946年出版的《人與火的對抗》(Men Against Fire)—直至今日,軍事學院裡的人還在讀這本書—中,他強調「平均正常健康的個人〔……〕內心通常都有一種未意識到的、對於殺害同類的抵抗,以至於他不會出於自己的決斷力而去奪走他人性命」。他寫道,大部分的人,都有「對於侵犯的恐懼」,而那是我們「情感構成」的一個正常部分。
山謬.馬歇爾—備受爭議的歷史學家
發生了什麼事?上校是不是揭露了什麼強而有力的本能?在飾面理論正處於鼎盛,且雷蒙.達特的「殺手猿模型」十分流行的時候,馬歇爾出版的這本研究成果很難為人接受。上校有一個預感,覺得他的分析並不只限定於二戰同盟國軍人,而是適用於「歷史上所有的軍人」。從特洛伊戰爭的希臘人到凡爾登(Verdun)的德國人。
儘管馬歇爾在他有生之年享有卓越名聲,但到了1980年代,對他的懷疑開始浮現。「馬歇爾關於戰爭的重要書籍遭抨擊為錯誤」,1989年2月19日《紐約時報》頭版宣布。《美國遺產》(American Heritage)雜誌甚至更過分地稱其為騙局,宣稱馬歇爾「捏造了整件事」,且根本從來就沒進行過任何團體訪談。「那傢伙曲解了歷史,」一名前軍官譏笑。「他不了解人性。」
那時候馬歇爾無法替自己辯解,因為他12年前就過世了。接著其他歷史學家紛紛投入戰局——也投入檔案中——並發現有跡象顯示馬歇爾確實有時扭曲了事實。但那些團體訪談已經夠真實,而他也確實問了那些士兵說,他們有沒有擊發他們的M1卡賓槍。
讀了好幾天的馬歇爾著作以及他的詆毀者和擁護者的著作之後,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想了。我是不是有一點太急著要認定上校是對的?或者他真的發覺到什麼不對勁?我愈是深入挖掘爭議,馬歇爾就愈讓我覺得是一個直覺式的思考者——沒錯,不是一個傑出的統計學家,但絕對是一個有洞察力的觀察者。
而那個大問題是:有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證據支持他?
簡短的答案是?有的。
比較長一點的答案呢?在過去幾十年裡,可證明馬歇爾上校正確的證據一直在累積。
證據逐漸出現:士兵不願殺敵
首先,戰線上的同僚觀測到的情況跟馬歇爾一樣。萊昂內爾.威格蘭中校(Lieutenant Colonel Lionel Wigram)在1943年的西西里戰役中抱怨,他靠得住的部隊人數頂多只占4分之1。又或者好比伯納德.蒙哥馬利元帥(General Bernard Montgomery),他在一封家書中寫道:「我們英國子弟的問題在於他們不是天生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