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共同得主穆拉托夫也是一位數十年如一日和威權領導人戰鬥的勇者。他當年的辦報資金一部分就來自蘇聯先前領袖戈巴契夫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獎金。他以主編身份獲獎後不敢居功,實事求是地表示:「這是屬於因公殉職的同事們的獎,不是我的。」
事實確實如此,在普京執政之後,最近10多年來,被殺害的「新報」記者多達六人,所以這項諾貝爾和平獎是颁給他所領導的整家報社。近年俄羅斯政治迫害異議人士日益加劇,越來越多的新聞從業人員備受當局迫害,因此「新報」的獲獎於氣氛緊繃與壓抑的俄羅斯社會來說,如同在嚴寒黑夜中照射一線曙光。
穆拉托夫在蘇聯解體後的1993年與同道其他人士共同創辦「新報」,內容側重人權、新聞自由和異議者遭受迫害等議題,同時戮力揭露社會不公不義、官員濫權和貪污腐敗等問題。事證顯示,多名記者因此慘遭殺害,他們為實踐新聞媒體的專業倫理而殉職。「新報」由穆拉托夫代表得獎,確實當之無愧,可說是用鮮血與生命編織出的頭環。
這個獎對於俄羅斯備受壓制的自由民主抗爭者宛如打下一劑強心針。誠如俄羅斯時事評論人士尼科里斯基所說,今天俄羅斯的社會氣氛讓人看不到前途和未來希望,「人們感到目前面臨的各種威脅越來越多,對於社會和民眾的洗腦教育日益軍國主義化,對於新聞和其他領域的各種審查與限制越來越嚴重,自由的空間變得越來越小,返回往昔時代的恐怖威脅變得越來越實際,所以人们們想擺脫這些威脅,尋找新的希望。」穆拉托夫獲獎或許能讓普京當局對自由新聞媒體的打壓多一點顧忌,稍微收斂一點,從而燃起人們追求美好未來更多的希望。
這次兩位在威權統治下的新聞人獲獎,可與1935年德國記者奧西艾茲基因為揭露德國戰後秘密重整軍備計畫而獲諾貝爾和平獎遙相呼應,奧西艾茲基後來遭納粹監禁下,得獎後三年過世。這是奧西艾茲基獲獎以來,諾貝爾和平獎隔了87年再度頒發給媒體工作者,有其重大的時代意義。
媒體監督機構「無國界記者組織」(Reporters Without Borders)對兩人獲獎同時感到「既欣喜又急切」,其秘書長德洛瓦在巴黎總部表示:「欣喜是因為這對媒體來說是非凡的讚譽,對所有在世界各地冒險捍衛資訊權的媒體工作者而言,這是卓越的讚譽。」而「急切則是因為這對媒體而言,目前是決定性的十年。媒體正處於危險、式微當中,同時受到威脅。民主正遭到虛假資訊、謠言與仇恨言論削弱。」他進而指出,「這個獎對於捍衛世界各地新聞工作者是一個巨大的訊號,傳遞一個非常強而有力的訊息。」
確實如此。當今的世界,民粹風潮暴起,威權統治劇增,自由、人權、民主倒退,媒體備受壓制,其揭露相、抗擊獨裁與惡政的天職承受巨大壓力。諾貝爾和平獎頒給新聞記者及其媒體,來得恰是時候,來得合理適切,可以鼓舞在槍口下奮戰不懈的新聞人。這不僅有普世性的意義,對於未曾有過充分新聞自由的中國大陸,言論自由快速萎縮的香港,以及媒體多已被執政當局收編的台灣而言,也有鼓勵媒體人堅守新聞人志節,勇於抗擊威權統治的指引作用。
諾貝爾和平獎是個榮耀的冠冕,只有不懼威權的勇者、不做鷹犬的仁者、不隨俗見的智者才配領賞。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前中央通訊社董事長,前中選會委員,本文原刊《美麗島電子報》,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