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去年三一八學運也已將近一年,記得事發那晚稍早我剛抵香港,才在友人家躺下沒多久,香港朋友便猛然推開門嚷說:「台灣出大事了!」直到隔天早上起床打開電腦,發現臉書黑了一片,才驚覺台灣的天已經不一樣了。
在那之後連續兩週在香港,不論在哪裡看到的都是台灣太陽花學運的消息,而香港友人也非常地關注,我問為什麼,他說:「因為我知道香港遲早也要發生一樣的事。」當時的我沒想到是來得這麼快,就在六個月後的九月二十八日,香港發生了佔領中環。
連續七十九天的佔領中環運動,沒來得及至現場支持,直到今年一月才有機會到香港。抵達金鐘道的那天下午,香港的冬陽和煦溫暖,我站在橫越金鐘道的天橋上,上頭的欄杆還綁著些許黃絲帶,看似是之後的人來此,我不知該說是弔念或者說祈福?當時貼滿了祈福便條的外牆上被貼上了禁止塗鴉及張貼刊物的禁令,已滿是車流的金鐘道上,仍有當時被塗鴉未能完全清洗乾淨的痕跡……當一個地方曾經被如此強大的理念聚集時,就算那眼睛可見的實體離開了,你仍能在那裡感受到極為強烈的能量,我想那是當整個世代一夕之間被翻轉後必然產生的餘韻罷。朋友邊走邊和我描述著當時他們怎麼聚集在外圍,又怎麼衝進金鐘道,然後我們走過天橋到政府總部大樓旁綠草如茵的公園,「全部都是人,大家都睡在這裡。」朋友指著腳下的這片臨海的草地說。
我們繞過公園下到政府總部外圍,那裏仍聚集了為數不少的帳篷還在據守著,各樣的黃絲帶及黃傘飄揚,你可以從鍋碗瓢盆和食物看見,他們仍如實地在那兒生活,為理想堅持著,他們寫著:「我們不需要金錢,我們需要的是支持。」我用很慢很慢的速度走過他們,一個媽媽坐在帳篷外面在太陽下,用牙籤和一張又一張黃色的紙慢慢地捲出一把又一把的小黃傘,我站在一面綁滿了黃絲帶和黃色便條紙的牆前,一個中年大叔走了過來用廣東話示意說,桌上有紙和筆,如果願意可以寫下一些話支持我們,我點點頭,低頭看著那些紙筆和那面滿滿的牆,突然間我卻不曉得自己可以寫什麼……我們輕輕地在紙上寫上那些字,乘載了的是多少希望的重量?而我又是誰?到底站在什麼樣的角色?何以輕描淡寫地用這樣一個路過的心情,在這裡留下隻字片語便足以代表支持了嗎?
於是我寫不下去,只拿了張繫著黃絲帶的紙,夾進隨身攜帶在身上的筆記本裡。
幾天後我拜訪了一個在當時佔中運動連續在現場睡超過一個多月的香港攝影師,何兆南,「當面衝突的畫面已經太多,所以我拍其他的東西。」他打開滿是佔中影像檔案的資料夾說。我一張一張瀏覽著他的照片,他是個習於拍6X6 正方形照片的攝影師,而這次他也把全部的都轉為黑白,他說:「我喜歡這樣比較單純,力量比較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