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華人文化裡常見的群體主義和家族主義,因為它總有一套冠冕堂皇的品格與道德標準,來維繫著家族和諧的表面形象,而選擇忽略家中某些個成員的個體差異,但這個和諧還是真的和諧嗎?筆者在大學任教開設生命倫理或倫理學課程多年,最最無法接受的就是在高等教育的大學裡還有很多行政主管在講那些「看見師長要行禮」的品德教育,難道他們都沒有想過:沒有思索道德兩難困境的品德教育是否會淪為規範教條?沒有融入個人性格差異的品德教育是否會變成心靈桎梏?沒有深入探討複雜人性的品德教育是否會落入偏見獨斷?一味追求表面形式的品德教育真的是我們這一代人所需要的嗎?
華人文化裡的群體主義與家族主義,總是為了尋求群體和家族的和諧而掩蓋了每一個體的主體性。過年,便是這種群體主義和家族主義的每年一次的重要驗收儀式。如果以華人文化裡另一項重要的儀式─喪禮-為例,將更直接突顯上述的文化特質,而且是一生一次的總成果驗收儀式。
對華人文化而言,個體生命的有限性並不是最重要的考量因素,甚至就是因為個體生命的有限性,這個文化才發明了一種群體生命的無限性概念,作為種族文化接續發展的保證。我們可以在民族主義、階級、種族主義的各種形式中,看到人們結合民族的集體不朽與民族故事裡英雄的永恆存在,以「為我祖國」、「為我民族光榮」、或「為敬愛的領袖」之名,呼喚出以個體的殞滅來換取種族的存活這樣的光榮使命感,於是一個接著一個的死者,共同創造了民族、種族、或政黨的永恆存在。因此,想要在這套群體不朽的集體主義下也創造個人的不朽,便得將自己的死亡意義融入這套集體主義裡進行「貢獻度」的排行,以決定每個死亡的「不朽程度」。
所以在我們的社會裡,我們會驅策它的成員,定期地參與集體追思的活動,而此一追思活動看似是對死者的懷念記憶,但實際上卻是對活著的生者施以精神上的撫慰。因為儀式的參與者,也同時是觀察者,集體追思禮儀的實踐,是讓他們知道,現在為先人所做的事,下一代也會為他們而做。這個社會正透過各種死亡儀式說服所有成員「唯有全心參與社會,社會即會保證個體的不朽」。所不同者,是每一個死者對社會的貢獻度,決定了他在死後能享有多重要的儀式場面。所以我們的社會對這種不朽保證,實施了控制分配制度,依據死者的價值,酙酌頒授不同程度的意義,如同對死者公祭器靈,追思膜念的場面大小,就成了社會對此死者讚許程度的象徵表示。於是,不朽的保證成了社會手中最具威力的馴化功能,同時也是統馭遊戲的主要籌碼。看看那些達官貴人們死後的追思會,大概就可知道他們生前受社會重視的程度,由此可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