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璁專欄:「彈性工作」的圍城

2018-04-01 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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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出,所謂「彈性責任制」的「自由工作」新型態,也是一座圍城,令人進退維谷。(資料照,圖/Pakutaso)

作者指出,所謂「彈性責任制」的「自由工作」新型態,也是一座圍城,令人進退維谷。(資料照,圖/Pakutaso)

英國社會學家的研究證實:相對於有參與工會並受其保障的藍領階級,多數看來能夠自主掌握工時、採責任制的白領上班族,其平均加班時間反而更長,每天比固定上班時間的員工多工作了4個小時。

幾位在新創公司工作的畢業學生不約而同告訴我,因為他們都是彈性責任制,不需早起出門,家中長輩竟懷疑是不是真的有認真「在上班」,令他們哭笑不得。且明明每天都忙得昏頭轉向,卻被在一般公司朝九晚五上班的朋友嫉妒,以為他們工時極短,是份自在逍遙的爽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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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誤解,說到底就是對於所謂「彈性自由工作」,過於浪漫化的單線想像。

誠然,二十一世紀最具革命性的職場變化,莫過於如影隨形的行動網路,相當程度解放了人們必須定點且定時工作的限制。

在英國,根據統計,約有半數雇主正採行彈性責任制,而以此新工作型態謀生的人口已超過一千萬人。對老闆來說,如此做法節省了人事與空間成本;對員工而言,則能自由調配時間。表面看來,這似乎是一個讓勞資雙贏、彼此都感覺樂觀的趨勢。

但實際情況並沒有這麼單純。當地社會學家的研究已然證實:相對於有參與工會並受其保障的藍領階級,多數看來能夠自主掌握工時、採責任制的白領上班族,其平均加班時間反而更長。此外,與傳統有固定上班時間的員工相比,「享有」彈性權利的人,每天反倒還多工作了四個小時。

原因之一是:彈性自主化的工作者,多半擁有專業程度較高的技術,在所謂責任制的框架下,容易產生較大的自我壓力,焦慮自己非得藉由更長時間或更多工作的投入,來證明沒有摸魚。而這當然是基於工作協定之初,就已被雇主暗示設定好的認知邏輯:「自由是一種特權,員工必須好好珍惜,認真表現回報。」

其次則如社會學大師包曼(Zygmunt Bauman)所言:「網際網路極大地促進和提高了不間斷的勞動再造(reinvention)」。與其說辦公室消失了,其實它無所不在,在你的掌中,也在你開著的各種畫面,甚至是離線但被預期不久將又出現的視窗。我們似乎處於一個永遠都還有「數封等待回覆的電子郵件」之狀態。倘若沒有所謂「上班」,也就失去下班、與公司暫時斷裂的抽離時空機會。

相當弔詭而諷刺的,我們希望能夠自由工作的夢想,卻帶領我們掉進被工作束縛的困局。

錢鍾書用「圍城」精準描繪出人們面對婚姻的兩難:「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裡的人卻想逃。」如果拿這個譬喻來說明現代人的就業選擇,也是犀利合用。不僅傳統職場辦公室像圍城,謀職的想進來,在職的想出去。就連所謂「彈性責任制」的「自由工作」新型態,也不過又另立一座圍城,令人進退維谷。

*作者為現任國立台灣大學社會學系教師。本文原刊《新新聞》1621期。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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