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江蘇省徐州董集村8孩母親楊某俠被發現在嚴寒天氣下只穿著單薄長袖,脖子上掛著鐵鍊、拴在一間沒有門的破棚子裡,她張嘴時沒有門牙,精神異常,疑似遭拐賣、強暴、虐待逾24年。事件揭露近半個月,在輿情強烈憤怒下,當地政府針對此案做出4次「權威發布」調查報告,但每一次都給出非完整、前後矛盾且不合理的內容,無法打消中國網友的質疑。
徐州與豐縣當局4次回應:
1月28日,豐縣當局發布情況說明,稱該女子為楊某俠,1998年8月與董集村在地人董志民領證結婚,不存在拐賣行為。1月30日,豐縣當局權威發布指出,楊某俠1998年6月在徐州豐縣歡口鎮與山東魚台縣交界處流浪乞討時,被董志民的父親董某更(已故)收留,此後就與一起董志民生活。
2月7日,徐州市當局發布稱,楊某俠原名為小花梅(父母已故),雲南省亞谷村人(傈僳族),1994年嫁至雲南省保山市,1996年離婚後回到亞谷村,當時已表現出言語行為異常。同村女性桑某某稱,當年她受小花梅母親所託,帶小花梅到江蘇治病「並找個好人家嫁了」,兩人從雲南省昆明市乘火車到達江蘇省東海縣後小花梅走失,當時未報警,也未告知小花梅家人。
2月10日,徐州市政府發布調查結果稱,經與小花梅同母異父妹妹、小花梅母親生前遺物的DNA檢驗比對,認定楊某俠即是小花梅。公安機關偵查認定,55歲的董志民涉嫌非法拘禁罪,48歲的桑某妞、67歲男子時某忠(桑某妞丈夫)涉嫌拐賣婦女罪,3人已被採取刑事強制措施。
當局經過4次「徹查」才承認楊某俠是遭到拐賣的受害者,公信力喪失殆盡,不少中國網友仍繼續挖掘權威發布內容的不合理性。例如,權威發布把所有相關人士來歷、年齡公布一清二楚,唯獨從未提及被害者的年齡,楊某俠真的是小花梅嗎?她的真實年齡為何?8個孩子為7男1女,中間是否有女嬰被處理掉?
根據央視新聞走訪楊某俠被送入的醫院,發現病床上的病患訊息寫著52歲,8個孩子當中,最大的孩子23歲,最小的分別是5歲、4歲、3歲、2歲。若楊某俠是52歲的小花梅,這代表她在非常惡劣的生活狀況下,仍連續以40多歲高齡生產。
由於據傳村民稱楊某俠剛到董集村時會說英文,而且她說話有四川口音,網友強烈懷疑另一位1984年生、1996年走失的四川女子李瑩,有可能才是楊某俠的真實身分。而董志民的隔壁鄰居家中也有一名疑似遭拐賣的殘疾「瘋女人」──1970年生、52歲的鍾某仙,並且不會說漢語。
央視的鏡頭也捕捉到令人心酸的一幕,病床上的楊某俠向醫生哀求:「放我走吧!」而醫生也只能對她說:「你好睡一覺吧,睡一覺就好了。」
微博網友質疑:
「小花梅是52歲還是38歲?如果小花梅是52歲,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從41到52歲連生七個孩子,這稱得上醫學奇跡吧?能不能發點讓大家心服口服的證據?」
「楊某俠被拐到豐縣後,在派出所入戶時,很可能被涉事人員隨意編造了年齡,公佈年齡後,擔心輿論焦點指向涉事派出所。」
「根據楊某俠的現在相貌及生育情況,真實年齡很可能低於40歲,這樣的話,楊某俠被結婚時14歲、首次生孩時15歲。」
「年齡、被拐前因後果、牙齒怎麼掉的、結婚證誰辦的、誰給孩子上的戶口、當地政府為啥一開始說謊、誰是包庇犯罪的保護傘等等,都沒有說明。」
「董志民只涉嫌非法拘禁嗎?強姦罪跟虐待罪呢?」
案件背後,徐州與全中國的人口販賣問題
8孩母親揭露了中國農村女性人權落後的事實。中國長達數十年的一胎政策以及民間重男輕女,造成了性別失衡。2020年中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20歲至40歲的男性人數比同年齡女性多1750萬。中國農村的男女比例失衡尤為嚴重,但缺少婦女的地方,男性沒有足夠經濟能力滿足生育與結婚需求,反倒讓婦女成了可以便宜買賣的商品。
從幾十年前開始,中國拐賣女性犯罪猖獗,家長總是警告女孩不要落單、不要親信陌生人、不要晚歸;許多人的家鄉也流傳著不同版本的「農村瘋女人」故事,家人總是會敦促孩子「不要靠近誰誰誰的媽媽」,因為「她瘋了」。
根據中國網友挖出的《江蘇省誌:審判誌》一書內文,從1992年到2008年,江蘇省全省法院共審結拐賣婦女、兒童案2776件,判處被告5240人,判處5年有期徒刑以上者達4233人。而江蘇省徐州更是拐賣案件的常發地,書中提到,1986年以來,從全國各地被人販子拐賣到江蘇省徐州市的婦女共有4萬8100名。
徐州自古是黃河洪泛區,社會不穩定,民情剽悍,農村把「撿女人」、「買女人」視為常態。1990年代的徐州,北鄰東北人口大省,以南是改革開放後經濟起飛的大城市。在都市化剛開始的年代,有許多來自東北農村的女性經由徐州南下找工作,並因此遭遇從事拐賣的人口販子。
曾是國際勞工組織(ILO)防止中國境內販運項目顧問的方德林(Hans van de Glind)指出:「許多女孩年紀輕輕就離開農村,她們沒有太多教育機會,被家裡強迫勞動、做家務,厭倦了農村生活。離開村莊時,她們毫無準備,對危險一無所知,因此陷於勞動和性剝削風險之中。」中國戶口制度改革後,農民工較容易申請臨時落戶登記,因此被拐賣的婦女不太可能在落戶過程中被遣返。
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曾在2005年展開反販運婦女項目,為想要離開農村的年輕女孩提供安全的遷移方式與接觸雇主渠道。該項目認定,多數案件是為了收養與結婚而綁架和販賣婦女,而受害者輸出省份包含安徽、河南和湖南,「接收」省份則是廣東省(珠江三角洲)與江蘇省(長三角地區)。
聯合國機構間打擊人口販運項目(UNIAP)指出,中國境內人口販運的主要手段是:欺詐和欺騙(37%);綁架(26%);剝削弱勢(17%);身體暴力(5%)。中國人口販賣問題還擴展到跨國販運。一項研究顯示,1989年至1999年間在廣西省與中國男子結婚的8000名越南婦女大多數是被拐賣而來的。
根據2021年美國國務院的中國人口販運報告,中國的人口販運問題在21世紀依然嚴峻。組織嚴密的犯罪集團和當地幫派通常誘騙女性到大城市工作,通過徵收高額旅費、沒收護照、監禁或以身體和經濟威脅,強迫她們從事商業性行為。例如,上海小紅樓案的受害者便是誤踩求職陷阱。人口販子也依然會通過婚姻仲介綁架或招募外國女性到中國,使受害者遭性剝削、強迫勞動、被迫生育與代孕。
根據中國法律,拐賣婦女違反《刑法》第二百四十條規定,可處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並科處罰金;除非是集團首腦、拐賣3人以上、施暴致死、販往境外,才可能判10年以上至死刑。中國政法大學教授羅翔在2020年的一段授課影片提到中國法律的荒謬現況──非法購買一隻鸚鵡,最高判刑5年;而非法購買一個或者一打女人,最高判刑3年。
美國國務院的中國人口販運報告認為,中國近年打擊販運的力度已經降低,當局並沒有收集或報告全面的執法數據。大多數帶有強迫勞動性質的案件被當成行政問題處理,並且很少根據反人口販運法規對此類案件提起訴訟;而涉及販運人口罪刑的案件則被以家暴、違反勞動合約和虐童法律起訴,讓犯罪者受到較輕的處罰。
中國知名法律博主「普法達人張三」也指出法律有改進空間:「打擊拐賣一定要打擊買家,買方市場的存在才導致人販子鋌而走險,買人懲罰太輕和執法不嚴也是很多買家心存僥倖的原因。」
To give the full story, here is the original video that caused the social media storm, which is still ongoing today (tw distressing content, not sure why the lock is blurred, as if that is the most shocking thing about this video..) pic.twitter.com/UOA5zrfeQ4
— Manya Koetse (@manyapan) January 30, 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