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亞子有兩枚印章,不但引人注目,以後還生出是非,說來話長。一枚的印文是:「兄事史達林,弟畜毛澤東。」典出《史記・季布傳》,其意是說能以敬佩和愛護的態度事主。另一枚的印文是:「前身禰正平,後身王爾德;大兒史達林,小兒毛澤東。」這裡大兒、小兒的「兒」,乃「孺子」、「男兒」之意。鄒容在他的《革命軍》一書裡,也用「大兒華盛頓」、「小兒拿破崙」的句子,柳亞子在這裡用以表示對西方兩個傑出人物的尊崇。
中國人既不善對偉人以平等精神稱兄道弟,也缺乏歷史知識和文字修養,所以無論是當時、還是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人們對這兩枚印章都感到難以接受,甚至引起誤解和責難。令人沒有想到的是「文革」中,所謂博古通今的康生在一九六六年七月看到印章的印文,竟接連三次批文,大罵柳亞子「反動之極」,印章也隨即被毀。慶幸的是柳亞子本人死在五十年代,免遭厄運。
這種真性情使他不但「自負」,還表現為「不滿」。要命的是它們竟以牢騷的方式體現出來,而且牢騷不斷。國民黨當權,有牢騷;共產黨掌權,也有牢騷。這就是說柳亞子的牢騷並非是政治立場所致,而是個性中一貫的反抗精神,當然,牢騷也與自我評價相關。一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他在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九日,寫過一篇文章,題目叫〈從中國國民黨民主派談起〉。文中寫道:
「對於中共,做它的朋友,我雙手贊成。但要我做尾巴,我是不來的。老實講,我是中國第一流政治家,毛先生也不見得比我高明多少,何況其他。」
又說:「我自信我有科學的預見,並不在毛先生之下。」
這些話太嚇人,特別不適合大陸人看到,所以文章一直沒有公開發表。
一九四八年一月一日,柳亞子在《華商報》以「新的開始」為題發表談話。他說:
「兩年前,毛澤東先生在重慶的時候對我講過一番,勸我不要天真地樂觀。他說過:『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我不相信,便把他的話倒了過來,對他講道:『照我看來,應該這樣講,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吧!』他微笑不言。」
顯而易見,非要把毛公的話倒過來,恐怕這也是在展示自己的高明。
一九四九年二月底,柳亞子、宋雲彬等幾十個知名人士應中共中央的邀請,從香港啟程,一路經過煙臺、濟南、滄州等地抵達北京。一路上他們興高采烈,作詩、打牌,有的還唱崑曲。柳亞子也是處在興奮狀態。每到一地,他都要在歡迎大會上致答辭。哪怕是主人家沒有安排,他也要站出來講話。講話的末尾還要高呼:
「擁護毛主席!擁護中國共產黨!打倒蔣介石!打倒美帝國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