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用左手的人,你要他用右手,即使能勉強用一時,但最終還是會用回左手。
失敗者回憶錄159:「不變」的基石開始撼動了
1997年香港主權轉移,特區政府接收了被稱為埃及艷后「克莉奧派特拉的嫁妝」那樣豐厚的數千億港元外滙儲備,香港每年的經濟成長率是雙位數,政府年年有財政盈餘,失業率只有百分之二。展望未來,香港處於最接近全球發展迅速的地區──中國大陸的有利位置,又有與全世界交往的經驗與機制,實在是一片大好形勢。
第一屆特首董建華上任,也信心滿滿,表示要開創歷史。上任三個月,就提出種種發展經濟大計。中共在這段時期,對香港內部施政表面完全沒有干預。香港社會能夠保持「不變」,是建立在港英百多年司法獨立傳統,和英國文官制度確立的公務員中立的基石上。而政務司司長和財政司司長就是公務員的總管。
大半年後,我將創辦28年多的政論雜誌結束。個人轉換跑道,在《蘋果日報》寫較短和更通俗的政治評論。另外也在其他報紙寫副刊專欄。我同妻子辦了移民去加拿大與女兒一家團聚,遠距為香港報紙寫稿。離開香港沒有不捨。
沒想到不到兩年,香港經濟竟從神話般的發展而一落千丈。經濟負增長,連年通縮,財赤嚴重,失業攀高。董建華繼八萬五建屋大計之後,又提出數碼港、矽港、中藥港、紐倫港(即與紐約、倫敦齊名的港口)等等「雄圖偉略」。但沒有一項經過港英時代那樣自下而上的決策程序,結果不是無疾而終,就是變了味,例如數碼港變成了地產項目。
除了董建華要表現他的「大志」,而不是港英時代的無為而治之外,中共的干預也慢慢浮現了。
記得《信報》林行止在1984年初曾經寫過一篇「烏龜背蠍子過河的教訓」,引一寓言,說蠍子要過河,苦於不通水性,於是找了一隻烏龜背它過河。烏龜起先害怕蠍子有毒螫。蠍子說,如果我螫了你,我不通水性,不是同歸於盡嗎?我怎麼會做這種蠢事?烏龜想想也對。於是背了蠍子過河。開始時相安無事,誰料途中蠍子還是螫了烏龜。烏龜死不瞑目,問蠍子為什麼做這樣害人害己的事。蠍子說,我也不想呀,只是這是我們蠍子的習慣,要改也改不來呀!因此,林行止說:「中共的干預、領導已成習慣,要它對香港破例,我們需要更具體的保證!」
當時也有人說,習慣用左手的人,你要他用右手,即使能勉強用一時,但最終還是會用回左手。
早年在洛杉磯經營書報社的朋友邵善波,在《七十年代》1981年脫離左派陣營自組公司後,他陪同我在美國各城市演講並與支持者座談。接著他回香港在《七十年代》協助業務發展。1984年中英簽署聯合聲明後,他對我說,你要北京不收回香港還容易些,你要它收回後不管香港事務,就根本不可能。中共有權不可能不用,能管不可能不管。大概基於這種對現實政治的了解,他離開《七十年代》,向中共靠攏,並且備受重用,成為在香港為中共解釋政策的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