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人是不可替代的」，這句話之所以有道理，是因為人類社會的演進，從來不曾因為一個危機而停止。日前台積電劉德音董事長接受美國媒體CNN獨家專訪，強調台積電的關鍵角色，並解釋為何中國無法以武力控制台積電。毫無疑問，台積電在全球供應鏈當中的位置舉足輕重，因此，「台積電有事，全球有事」，讓民眾對護國神山的不可替代性充滿信心。但是，護國神山的論述基礎，其實建立在假設北京會跟臺灣一樣，不論如何都把經濟穩定，當成決策時最重要的考慮。問題是，在兩岸缺乏溝通的情況下，北京的思維，臺灣真的能掌握？
美國針對中國的科技產業進行制約，近期更打算籌組晶片聯盟，要讓中國在可預見的未來，都沒有超越美國的可能。理論上，中國可以繼續試著靠自己研發出超越各國的最新科技，但是受到全球聯手壓制，加上中國目前已經遇到的經濟困境，對於領導人而言，經濟停滯可能導致政權出現危機。如果找不到突圍的方式，期待北京不利用能夠凝聚民意的臺灣議題來移轉壓力，或許太過樂觀。
事實上，烏俄戰爭開打之前，許多分析都認為俄羅斯不會賠上自己的能源收入，也不會不考慮全球糧食供應可能出現短缺，傷害自身形象。但是回頭來看，不難發現判斷俄羅斯不會採取軍事行動的分析雖然合理，但忽略了普欽其實有不同的思考邏輯。因此，即使是可能性不高的極端情況，也應該要做好準備。孫子兵法有云，「多算勝，少算不勝」，對於現在的臺灣而言，要擔心的是兩岸對於未來的想像不僅不同，連敵意的高低，都因為沒有交流而無法估計。
沒人否認台積電對臺灣有保護的效果，可是，誰能保證效果？美國國會近期通過晶片法案，提供國外廠商各項優惠條件，目的是擴大美國本土的晶片產能。美國商務部也在最近提案，希望與臺日韓三方籌組晶片同盟，希望降低晶片產業鏈高度依賴亞洲國家的現況。從商業角度考量，台積電有機會藉此在美國連結上下游而獲利，但美國要對全球晶片市場重新分配，卻也等於降低了臺灣的不可替代性。換句話說，護國神山的神盾威力，非但沒被晶片法案給強化，反而可能被侵蝕。
臺灣半導體產業真正不可替代的，其實是人才、技術，而不是廠房的所在。如同劉董事長所言，半導體需要上下游技術緊密的合作。但是，這句話背後推論出的疑慮是，一旦衝突發生，台積電在臺灣的一切，是不是真的無法轉移到美國、歐洲或其他同樣具有健全上下游產業的國家？
確實，臺灣需要讓全世界了解晶片的重要性，也要一再地提醒北京當局，不要貿然打破全球產業的穩定。可是臺灣也不能忘記，衝突的發生往往是因為雙方沒有化解歧見的機制，導致決策出現認知差距。坦白說，如果半導體是臺灣的護國產業，美國大可幫助台積電擴大市佔率，讓台積電成為晶片產業鏈中最重要的地方，而不是想著要避免風險，降低對台積電的依賴。
守護臺灣不該是特定企業的責任，臺灣民眾對半導體產業能守護臺灣深信不疑的同時，更應該思考的是，當許多非半導體產業受到兩岸局勢影響，導致經營出現壓力，社會的分歧和團結的難度就會增加。台積電或許可以守護臺灣，讓臺灣短期內不受軍事衝突威脅，但是想要長治久安，臺灣需要儘速地建立兩岸溝通管道，而不是神山。
＊作者為美國德州Sam Houston州立大學政治系副教授，本文原刊《奔騰思潮》，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