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李光耀而言,有甚麼比國家建構更重要?又有什麼比國家建構被受威脅更讓人恐懼?Singapore Herald被禁之後二十年,亦即是李光耀從在位超過31年的總理職務卸任之後的第一個國慶節,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的武裝部隊在哥打丁宜舉行聯合軍事演集。李光耀在《硬道理》一開始就用這個擲地有聲的故事提醒年輕一代,這個被受列強唬嚇的蕞薾小島,能不時刻戒慎恐懼?新加坡必須要有強大的國防(按2010年數字,新加坡人均軍事開支全球第四),優越的經濟,否則何以屹立?這種意識形態幾乎貫串了他所有的訪談錄、回憶錄。在新千禧年出版的《李光耀回憶錄》,厚逾1,500頁的結論是以希臘、雅典城邦模擬今天的新加坡:偉大如希臘、雅典,終也逃不過慘遭洗劫滅絕,難道新加坡就沒有消失的可能?心須堅持經濟進步、社會和諧、唯才是用,那種消失的可能才可大大減少。於是,政府制度、政策、行為的方方面面都因應國家建構這使命來篩選,民主制度和新聞、言論自由也不得倖免。
《李光耀觀天下》(2013年出版)書中強調,新加坡必須要由幹練英明的優才當政治領導。
對民主和言論自由的內在價值(intrinsic value)擇善固執的朋友,固然視李光耀不少政策、行為為獨裁者之舉而齒冷,但也有好些西方觀察家承認他的治國之道令新加坡成功,是對失效頻頻的自由主義民主(liberal democracy,或者索性叫西式民主)豎起一面「照妖鏡」(例如美國The World Post的主編Nathan Gardels) —— 不採用西式民主,新加坡不也是一個亮耀全球的經濟奇蹟?今天在經濟上百病纏身的是西方列強還是新加坡?目光短淺唯利是圖庸碌自私的政客,充斥在西式民主制度當中的多,還是在新加坡的多?他的好些辯解也許似是而非,例如在《硬道理》和《李光耀觀天下》(2013年出版)中都強調,新加坡必須要由幹練英明的優才當政治領導,但這些人都不願參加西式民主當中那些風高浪急陰險偽善的競選,那僅能選出只懂得擺姿態做秀的庸才,所以新加坡需要設計令這些優才得以順利上位的特殊制度(例如集選區制),否則早就淪落云云。20年前他在《外交事務》接受主編Fareed Zakaria訪問時發表經典的「文化命定論」 (culture is destiny),否定了西式民主應該是亞洲/華人的必然選擇,激發的學術辯論歷久彌新。然而,他用新加坡實實在在的成就證明,西式民主的工具價值(instrumental value),在這裏難稱「普世」,「亞洲模式」至少能做到各擅勝場各取所需的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