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人物不一定是出色的演說家。德國前總理梅克爾(Angela Merkel)、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以至於歷史上的普魯士宰相俾斯麥(Otto von Bismarck)等,皆不以其演說修辭的出色華麗聞名。現任的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演說時甚至常會口吃。羅馬時代的著名政治家及演說家西塞羅(Cicero),在他討論分析羅馬共和國的演說藝術及歷史的著作《布魯圖斯》(Brutus)中,曾注意到雅典之外的希臘城邦的領導人中,善於修辭的政治家鳳毛麟角。中國歷史上,領導人中出色的演說家似乎也不多。 戰國的縱橫家,主要是針對掌權者進行一對一的說服,而很少需要作出公共演說。近代,蔣介石的演說中規中矩,毛澤東的演說鄉音濃重。孔子曾說:「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論語.里仁第四》傳統的儒家思想中,演說的技巧似乎只是雕蟲小技。巧言令色,豈能安邦定國?
在「君子訥於言」這一點上,東西方哲學家似乎有不同的見解。亞里士多德(Aristotle)曾撰寫過《修辭學》(Rhetoric),是西方世界對演說最早的系統性分析之一。亞里士多德認為,說服民眾是政治家不可迴避的責任之一。東西方相較,尤其是在近代,西方政治人物中傑出的演說家似乎更為常見。(註1)美國總統林肯(Abraham Lincoln)的《蓋茨堡演說》(Gettysburg Address),對撫平美國內戰後的傷痕,團結美國人民重建民主共和政體起了重要作用。英國首相邱吉爾(Winston Churchill)的演說在二次世界大戰時給予英國民眾及自由世界勇氣與希望,對最後打敗納粹陣營,起了不可磨滅的作用。美國的甘迺迪(John F. Kennedy)總統也是著名的演說家,他在柏林的演說,激勵了世界各國在冷戰核武陰影之下繼續追求自由民主。
1897年,邱吉爾在他二十三歲時撰寫過一篇(未正式發表)分析演說藝術的文章〈修辭的架構〉(The Scaffolding of Rhetoric)。(註2)文中,邱吉爾認為,演說的藝術是人類最珍貴的天賦。掌握修辭之力量(the power of rhetoric)的人物,比大國的君主擁有更穩固的權利。就算被自己的同黨拋棄、被朋友所背叛、喪失官位,但只要他/她擁有修辭的力量,就仍然是一股不可忽略的力量。(註3)
有趣的是,從歐洲萌芽的國際關係研究,在對修辭演說的態度上,似乎更偏向東方的視角。國際關係理論(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中的現實主義者(realists),著重於實力及利益對國際政治的影響。文字,情感,渲染,從現實主義者的角度來說,對國際關係沒有重要影響。國際關係中自由主義(liberalism)的大師,如奈伊(Joseph Nye)在其討論軟實力(soft power)的一系列著作中,對演說修辭的分析討論也非常有限。再進一步說,經濟學家常討論所謂的空口白話(cheap talk)問題,認為「光出一張嘴」沒有可信度。國與國之間為了各自的利益,常有相互欺騙的誘因。(註4)因此,單單文字修辭在國際政治中是沒有說服力的。不管是經濟制裁還是調動軍隊,重要的是具體的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