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自閉症兒童。
儘管在常人看來,這樣做有些殘忍。但出於辦案程序的需要,我還是將小童帶到作案現場。他看著母親的屍體,面無表情。但是,我仍然注意到他瞳孔裡一瞬的放大。幾乎是一絲光芒,稍縱即逝,像是兒童面對喜愛的食物或玩具時的興奮。他將手伸向母親搭垂在浴缸邊緣的手臂。我的同事小陳想要阻止他的動作。我搖頭向她示意。他觸碰了母親的手,然後彈開。眼神飄搖到其他的地方。我迅速將他帶離現場,我問他,童童,昨天夜裡,你看見了什麼?
路小童望著我,突然呼吸急促,身體震顫,口中發出「嗯呀」的聲響。小陳說,王隊,他是不是被嚇著了。
我搖搖頭,不,或許,他只是說不出來。
我們檢查了屋內的陳設。門窗緊閉,沒有明顯的搏鬥痕跡。門把手上只有小童一人的指紋。這說明在凶手離開之後,他曾經企圖打開大門。但是,由於種種的原因,放棄了。我環顧四周,室內陽光黯淡。這是八十年代興建的多層公寓,沒有電梯,也沒有小區監控。但是房間大而空闊,有著現在的房產開發商所不甘心的實用面積。我望向陽臺的位置。這個陽臺比我熟悉的要小一些。因為三分之一被封進了室內,增擴了房間的面積。陽臺上晾曬了幾只女人的胸罩和內衣褲,在微風裡飄動。
我對小陳說,把童童帶回局裡。他的臨時監護人已經到了。
第二天的正午,我們見到路小童的外公外婆。這對已屆古稀的老人,面對我們,並未失態,保持著知識分子慣有的禮儀。但我仍然從老太太紅腫的眼睛裡看出昨夜的煎熬。小童地坐在隔壁,坐姿靜止端正。這個樸素的房間裡,一切仍舊井井有條。依牆的紅木條案上,掛著一幅草書中堂,上書 「無欲則剛」 四個字。字體勁拔,落款是「韓子陌」。死者韓英的父親。
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韓子陌說。
在長久的沉默後,是這樣冷的聲音。小陳與我對視了一下。老太太在一旁,聽到這句話,看著自己的丈夫,似乎在看一個陌生人。她輕輕說,你,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講完了這句,她肩膀細微地抖動,忽然抽泣起來。開始是嗚咽,漸漸失去了節制,捂住了臉,大放悲聲。老先生並未勸阻她,眼睛與我對視,目光冰冷。小陳嘆口氣,走過去,挨著老太太坐下,安慰她。這樣做,儘管逾越了職業準則,此時此境,我也就由她去了
一個有病的孩子,何必這樣招人眼目。韓子陌說。當初如果跟著我們,也不至於這樣。
我想一想,說,小童的教育,還是很成功的。
老先生看我一眼,口氣利了些,只有你們這些人,會這樣看。你以為他很喜歡經常被擺在人前嗎。現在死的是我的女兒。可如果她不死,會有人在乎我們說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