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慧瑛:因為我們家是,只要有人打電話進來,他就會錄音,他就會覺得某一些電話很重要,他可能代表了誰在監控他,或者是什麼狀況,然後他就會把它一遍又一遍地把它從這一片錄音帶錄到另外一片錄音帶這樣;或者是一遍又一遍的,在他的訴狀上面劃重點,找資料、劃重點;或是看很多很多份報紙,看時事什麼,那些東西都對他來說都很重要,就是他在努力地洗刷他的冤屈。然後我不能打擾這件事情,那是他很重要的工作。
范琪斐:對他來講很重要。
陳慧瑛:對對對。他也會跟我們講,就是會跟我們講很多這個事情,可是我們當然都聽不懂。因為我是他第一個孩子,所以他基本上就是都會跟我說,然後會把一些證據或是一些資料攤在我身邊跟我說,這些事情是誰哪裡做錯事,法官哪裡沒看懂,或者是親戚怎麼樣,他都覺得我看得懂,或是我有看懂他的意思。我就是負責聽,可是我其實很不想聽這樣。
范琪斐:為什麼不想聽?
陳慧瑛:因為很累啊!就是總是在重複那一些恩,他在意的事情,比如說誰偷了他印鑑,或是誰在哪一個細節上面偽造文書,或是誰在什麼時候做了什麼事情,大概就是重複這一些東西。恩,覺得他很痛苦。比方說,他每天出門都要花很多時間鎖門;鎖各種東西,比如說房間的某一些櫃子,或者是某一些文件夾,他必須要重複地綁塑膠袋綁得很緊、把它放好,還有就是,晚上睡前會花一、兩個小時的時間鎖門窗跟瓦斯;然後,我們其實也都不能拿鑰匙,因為……就是我們沒辦法自己上下學,沒辦法出門玩,就是鑰匙都在他身上,所以我們沒有家裡的鑰匙,然後也不能出去。
范琪斐:Ok,所以爸爸就管著那個鑰匙,也就是你們要出門,是要爸爸幫你開門?
陳慧瑛:可以這麼說,就是我們會一起行動,不太會分開;到國中開始要會自己去上學,就沒有再這樣。
范琪斐:妳有沒有問過他,為什麼不給妳們鑰匙?
陳慧瑛:我小時候應該有,但是結論應該還是一樣。就是他大概就會說:「這樣子不好,這樣不對,這樣會害死全家」什麼的,就是有人在看、有人在監視、然後有人在竊聽之類的,他就還是會這樣說。其實搞不好有啦!搞不好真的在我七、八歲之前搞不好真的有,因為那時候就還沒結束嘛!其實監控還是持續了一段時間,但是我那時候,就一直沒有理解這是什麼意思,所以我就只是,被我放在一種聽不懂他在講什麼的那個感覺。可能吧,可能是這樣。對,他給我釋放一種訊息就是外面很危險,反正就是很危險,就是不要問,就是很危險這樣。
范琪斐:所以妳們哪裡都不能去?
陳慧瑛:對對對。啊,我們也不能去畢業旅行也不能去,也不能去校外教學,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