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一步一步克服缺陷練出強項,從寒微的起點爭取社會的稱讚與打賞,依個人悟性體會攀附資本的技巧,再衡量自己可以犧牲到什麼地步。成名後要保持在狀態中,迎戰競爭與難關。等到可以主宰旁人,還得在誘惑裡畫出界線,面臨浮士德式的魔考。香菸、醇酒、安非他命,妻子、情婦與無法得手的愛戀,這些都使藝術家在人前揮灑強大,也讓他看清自己的渺小。
片中最具特色的是美貌的死神。主角跟死神對話的劇情,著名的前例是柏格曼(Ingmar Bergman)的《第七封印》(The Seventh Seal)。《爵士春秋》的死神不再是繃著臉的黑衣男子,而是巧笑倩兮的知心女神。佛西找了那些年他所迷戀的潔西卡.蘭芝(Jessica Lange)來演這個男主角在內心對話的死神。與其說是對話,不如說是調情。佛西感覺自己跟死神的關係是一種調情,是他不斷哄著死神,爭取時間創作自己的作品。現實生活中,他菸酒過度、濫用藥物、拈花惹草、晨昏顛倒,一方面對抗死神揮之不去的困境,一方面也把自己逐步送進死神的懷抱。過程中,他深受大限所惑又試圖幽默化解的進退維谷,形成踉蹌的舞步。
佛西有一種極具特色的魅力。他的人生觀一向是:「要活得就像沒有明天,做起事來恍如不需要錢,跳起舞來渾然旁若無人。」他也確實做到了,活得有滋有味。但為了成名獲利,對人世間的狡詐肆無忌憚地運用,未免也太過純熟。只要有機會搞鬼絕對不放過,無論是對自己的妻子、女友,或是對身邊的工作夥伴。電影中男主角利用招考舞蹈演員引誘維多利亞上床,但他的哄騙仍有原則,並不願意誤導對方真能把她捧成明星。
猥瑣軼事盡顯娛樂圈冷酷生態
現實中,佛西為了戲中戲《異色飛航幻想》(Airotica)的主秀女演員拒絕上空演出,遠從洛杉磯找舊識珊達.博葛曼(Sandahl Bergman)來救援,但他見對方性感可資利用,又幫電影公司高層拉起皮條。戲裡戲外的猥瑣軼事,盡顯娛樂圈的冷酷生態,也掀開藝術家生涯可鄙的面向。電影最終男主角一一握手或擁抱告別懂事以來認識的每一個人,面對自己愛女的媽媽,他黯然地說:「至少我以後不用再對你說謊了。」
「我們有藝術。」尼采說:「所以才不會被事實真相給摧毀。」即使如此,我們最終還是會被摧毀,藝術也許幫得上忙的,是給我們一個終究可能得到原諒的錯覺。
*本文原刋《新新聞》1637期「夢工廠廢料」,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