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蘇軾去了杭州、密州、徐州等地擔任地方官員,在密州所作的幾首詞,更是大家所熟悉的經典,包括懷念亡妻王弗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江城子),而「水調歌頭」當中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意境高又接地氣,至今仍是中秋抒懷金句。
烏台詩案被貶謫 黃州度日寫赤壁
宋神宗元豐二年,蘇軾在徐州任期屆滿,朝廷安排他去湖州,蘇軾覺得自己在徐州抗洪有功竟然被「降調」,認為朝中肯定有人從中作梗而心生不滿。當時職位調整就任前,照例都要上書皇帝一份「謝表」,就是這份略帶埋怨的內容,給了政敵挑毛病、修理他的機會,說他「諷刺朝廷、妄自尊大」,監察御史主張彈劾蘇軾。由於「御史台」一般稱「烏台」,這案子又是因為寫詩的緣故,所以稱為「烏台詩案」,蘇軾被捕下獄。
雖然後來命是保住了,但被貶謫到黃州(今湖北黃岡)、官俸停發,可他卻有一家子10多口要養,還好新太守劃了一塊廢地給他,蘇軾帶著家人整理後將園地稱之為「東坡」,自耕自足,並自號「東坡居士」,後人稱他為蘇東坡也就是這麼來的。
黃州期間他幾度到赤鼻磯遊玩,詩性大發,寫出了膾炙人口的「前、後赤壁賦」以及千古名作、氣勢磅礡的「念奴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蘇軾藉此詞感嘆英雄人物的盛衰無常,實則反映自己年近半百卻功業未成的悵然,氣勢雄偉,但意境悲涼;或許也正是仕途上的失意,成為滋長他文學創作的養分。
貶謫黃州還不是最糟的,後來雖曾一度返回京師任職翰林院,卻再因得罪人又被貶到偏僻的嶺南惠州(今廣東省),甚至貶到被視為瘴癘之地的海南儋州。
自嘲功業透傷感 摩羯男子品孤獨
元符三年(1100年)正月宋徽宗即位,大赦天下,蘇軾獲詔後自儋州返京,七月二十八日病逝常州。終其一生,宦海浮沉,漂泊不定;晚年撫今追昔,寫出:「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充滿對人生無奈的自嘲,與〈定風波〉當中「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的灑脫無畏,相去甚遠。
和蘇東坡同為摩羯座者,當然未必個性皆如是,但我自覺能感受他的心情。總被認為不浪漫的摩羯座,其實對「浪漫」他自有定義,無關風月,而是對他認為最重要的事情、勇往直前、義無反顧的「執著」,尤其是有利國計民生的大事。然而即便有鴻鵠之志,又才高八斗、詩詞俱優、名滿天下,書法更名列北宋四大家「蘇、黃、米、蔡」之首(註1),政治上卻無傲人功業,能不傷感?縱然表現出豁達超脫,恐只為用以忘卻自己太在乎、太認真。
身處廟堂之上時堅持己見、與他人格格不入,被批評為不懂圓融、滿肚子不合時宜。深知自己個性難為己所不樂為,摩羯孤獨行者的面貌不自覺地,又流露出來了,是內心的自我隔離,而非形之於外的孤僻或遺世獨立(蘇軾朋友很多);或許,那才是他安身立命、最舒服的姿態—儘管難免遺憾!
註1:北宋四大書法家是指: 蘇軾、黃庭堅、米芾和蔡襄。
*作者為文物藝術策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