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各國投入核融合發電研究的主流技術方向,利用的是由俄國科學家發展出來的「托克馬克」反應器,簡單說,就是利用高強磁場,把高溫高壓的電漿,拘束在有如甜甜圈的反應器內腔之中,使其發生核融合反應。過去半個多世紀,美、俄、中、日本以及歐洲聯合等國都有自己的「托克馬克」反應器,一九八五年我曾經在倫敦附近,參訪過「歐洲聯合核融合反應器」(JET),丁肇中還介紹我訪問了當時的主任。目前由歐盟、印度、日本、中國、俄國、韓國和美國共同出資,在法國南部設立了一個ITER核融合計畫,預計二○三五年可以將電漿注入熱核反應器中。
去年底宣稱達成能量輸出突破的美國加州勞倫斯利渥莫實驗室,其實是一個以核子武器效能研究為目標的國防研究機構,其中巨大的雷射設施,目的也是為了確保美國龐大核子武器的效能,創立這個實驗室的重要催生者,就是泰勒。
我同泰勒較密切的接觸,始於一九八八年在義大利西西里島上艾瑞切小鎮一個修道院改成的科學中心,泰勒受邀參加暑期的限制核武會議。一九九一年蘇聯解體後,泰勒再參與了會議,會議間我曾問他,冷戰結束了,是否仍支持他向雷根總統提議的「星戰」計畫。泰勒雖然簽名支持廢止核武追求和平的「艾瑞切宣言」,但不改他強硬右翼立場,當時他說,「冷戰並未結束,他們還在造炸彈。」
一九九八到一九九九年,為寫楊振寧傳的訪談研究,我在美國停留一年,那年因美國指控早年由台赴美的物理學家李文和,是竊取核武機密的間諜,引起軒然大波,年歲很大的泰勒出來表示意見。泰勒是楊振寧芝加哥大學博士論文指導老師,兩人交誼甚篤,因此同他聯絡,後在史丹佛大學附近泰勒家中有一次長談。
二○○四年泰勒去世一年後,我在《聯合報》副刊發表〈泰勒最後的呼喚〉長文,談那回我們的長談,也談到泰勒傳奇的一生。泰勒終生不二的右翼立場,以及一九五四年麥卡錫主導的國會聽證會上,他受邀回答對於歐本海默的坦直看法,後來被美國自由派科學界的偏頗攻擊,一直耿耿於懷。二○○一年他發表厚達六百多頁的回憶錄,其中用了整個一章十五頁來說明那個聽證會的詳情,在聽證會以及與我的長談中,泰勒都用「白癡」來形容他面對複雜政治的愚魯。
泰勒從來不喜歡「氫彈之父」的稱號,在與我的長談中,談到一般認為與他一起解決氫彈爆炸計算難題的烏楞(Stan Ulam),說烏楞是一個「冒牌貨」,讓後來看到我文章的楊振寧都大吃一驚。
泰勒無疑是一個傳奇又有悲劇性的人物。我很同意楊振寧所說,泰勒是一個中國人認為「講義氣」的人,一九九九年的那一次長談,他也給我如此的印象。
*作者為資深科學文化工作者,曾為中國時報科學主筆,《知識通訊評論》發行人兼總編輯,台灣大學新聞研究所兼任副教授,在台大、中央、陽明、輔仁等校授「科學在文化中定位與挑戰」課程,2011年獲得第三屆「星雲真善美新聞獎 傳播貢獻獎」,本文原刊《經典》雜誌,作者同意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