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來，中國恒大集團陷入了看似無法挽回的困境。作為全球負債最嚴重的建設公司，恒大的債務重組計畫告吹，恒大地產集團遭到立案調查，恒大金融集團旗下的恒大財富、恒大人壽高管紛紛被執法當局採取刑事強制措施或接受調查。而曾是中國首富的恒大集團主席許家印，也在2023年9月底被證實因涉嫌違法犯罪，同樣受到法律機構的強制措施。
恒大集團多年來以大規模借款和奢侈擴張聞名，不僅在房地產領域投資龐大，還涉足足球俱樂部和主題樂園等多個領域。但中國政府近年積極打擊房地產業的高債務問題，以避免可能對金融體系造成風險，這使恒大集團成為房產危機的焦點。現在，恒大急於完成數十萬套預售公寓的建設，同時籌集資金償歸還欠債給供應商，但其未來變得不確定，並陷入中國刑事司法體系的調查之中。
為什麼恒大的問題如此重要？
首先要了解恒大集團的背景。該公司成立於1996年，在香港上市，總部位於中國南方城市深圳，擁有大約20萬名員工、200多家國外子公司和近2000家國內子公司，每年為中國經濟間接創造超過380萬個工作機會。根據高盛集團的估算，恒大擁有的資產總額相當於中國GDP的2％。
恒大的主要業務領域是不動產，它曾宣稱在中國超過280個城市擁有超過1300個不動產項目。此外，該集團的事業版圖還包括電動汽車、運動項目、主題公園以及在中國各地銷售的食品和飲料。
例如，恒大於2010年收購了廣州足球俱樂部，並投資1.85億美元（約新台幣51.3億元）建造世界上最大的足球學校。此外，恒大耗資17億美元（約新台幣471億元）欲在廣州打造能容納10萬名觀眾的全球最大規模足球場。恒大還有一個在海南建設的主題公園項目「恒大海花島」，該項目因環保問題和建築違規而被中止，甚至被評為「中國十大醜陋建築」之首。
恒大近年來的債務激增，主要是為了擴展其業務版圖，其業務一直依賴於大量借入資金，並指望收入可以跟上債務。然而，中國政府開始關注房地產商的巨額債務問題，擔心債務變得過於巨大，一旦這些公司倒閉，可能會對國家金融體系造成風險。因此自2020年開始，監管機構開始收緊對負債累累的房地產公司的貸款條件。這使恒大等公司的業務模式崩潰，無法再輕鬆獲得信貸。
一年後，恒大未能償還債務，但公司仍繼續出售不動產和發展電動車等項目。然而，該公司在2021年和2022年共報告了810億美元的虧損，最終在2023年8月宣告破產。根據半年報告，該公司在2023年上半年再次虧損53億美元。
由於持續入不敷出，該公司的債務已經累計超過3000億美元，影響到與其有業務往來的各種實體，包括供應商、購房民眾、債券買家和銀行等。這些問題也對中國陷入低迷的經濟帶來沉重影響。
此外，恒大的問題並不是單一案例，自政府開始打擊房地產公司過度借款以來，在過去3年中，有超過50家中國建商違約或未能償還債務。因此，恒大集團的困境不僅對中國政府如何應對其後果具有重要影響，還可能影響北京政府如何應對其他陷入類似困境的建商。
中國房地產業崩潰，誰來承擔後果？
《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雜誌副編輯帕默（James Palmer）的分析顯示，恒大最近的不利消息表明，中國的房地產業以及參與其中的銀行家和政府官員仍處於極為危險的境地。恒大似乎面臨清算風險，其他建商也可能受到牽連。恒大有眾多國內外債權人，他們對恒大缺乏新債務重組計劃感到不耐煩，擔心該公司的重組努力注定會失敗。
恒大危機進一步加劇了房地產業的下滑，這是因為中國經濟的公眾信心仍然非常低。儘管地方政府為避免引發公共恐慌，試圖防止房地產市場崩潰，並人為地設定價格底線來維持房價穩定，但實際上房價仍在下降，物件銷售停滯不前，對整個經濟構成了威脅。
中國政府需要找人來背黑鍋，否則他們可能成為受譴責的對象。原因在於，房地產業、銀行體系和地方政府債務之間存在密切聯繫，這使得風險變得非常大。在危機爆發之前的多年裡，地方政府主要仰賴土地出售作為主要財政收入來源，佔其財政資金的20％至30％。而建設公司則主要通過高回報的銀行貸款來購買土地，同時中國的投資者普遍將房地產視為一個安全的投資選擇。
在這一體系中，參與者都擁有自己的利益關係，包括建商、銀行家和政府官員，而這些利益關係可能涉及貪污行為，從明目張膽的賄賂到秘密的內定交易，甚至有可能牽涉到有組織的犯罪活動。
此外，中國房地產業佔其GDP的30％，這一比例不僅包括個人對房地產的投資，還包括眾多持有大量閒置現金的公司將其資金轉向房地產，而不是重新投資回自己的行業，主要原因是房地產業的回報率極高。
隨著房地產業崩潰，政府迫切需要找人來承擔後果。迄今為止，當局主要專注於追究房地產企業的高管和銀行家的責任。在過去的一周中，各省份的銀行家紛紛被捕，並且對高層銀行家展開了打擊行動。本周，來自野村控股的一位高級銀行家甚至被禁止離開國家。
然而，基於銀行家和開發商都與政府官員有密切牽連，而且習近平已經多次實施反貪整肅行動，似乎很難將房地產業崩潰所帶來的後果控制在一定範圍內。在中央政府試圖查明究竟積累了多少問題、有多少資金被盜竊之際，地方政府官員為了不成為房地產危機的究責對象，可能開始積極相互揭發，導致更多人被捕入獄。
買了爛尾樓怎麼辦？購房者抗爭到底
根據英國廣播公司（BBC）的報導，北京當局一直在試圖緩解公眾的擔憂。外交部在9月28日例行記者會上似乎避免提及這一話題。然而，這則消息在中國社交媒體平台，如微博等，成為了熱門話題，光是許家印被逮捕一事就有超過6億次的閱覽量。
許多微博用戶批評恒大和其他建商是如何被縱容走到這一地步的，並質疑為什麼國家對購房者的保護措施不夠。一位用戶寫道：「由於機制和監管不足，公司『暴雷』幾乎已經成為一種常態。」看來人們擔心，房地產危機可能會擴散到更多建商，因為恒大的情況揭示了系統性缺陷──過度借款和大量優惠折扣以吸引買家，已經耗盡了公司的資金。
許多購房者也分享了他們夢想破滅的經歷。在抖音上，一名男子表示，由於無法入住買下的爛尾樓，他必須打三份工才能負擔得起抵押貸款和租金。恒大的問題兩年前首次浮出水面時，深圳的恒大辦公室外曾爆發抗議活動。近幾個月，這些示威活動再次開始，買家高呼：「停工就停貸款，交房再還款！」
一位姓郭的女士告訴BBC，她和其他恒大的購房者不會坐以待斃。他們在微信上組建了3個群組，每個群組都有近500名成員。「我們已經組織起來向政府反應，我們有這麼多人，他們不可能忽視我們。」她還告訴BBC，當地官員曾警告她不要與媒體交談，並承諾她所購買的恒大物件的建設工作將很快恢復。
然而，她群組的一些成員每天都會去查看施工現場，但只看到極少數工人和極少的進展。郭女士表示：「我們中的一些人已經停止支付抵押貸款。如果銀行施壓過大，他們將決定乾脆去睡銀行大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