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宋明儒學精神在香港——唐君毅先生在香港「論學」

2024-12-27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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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君毅像。(作者提供)

唐君毅像。(作者提供)

陳健民教授在他的〈最後一課〉指出自己思考的問題,都是中國問題,因為香港前途擺脫不了中國,中國的前途會大大影響香港人。他提出了三個問題,第二個問題是:中國為何無法產生一個獨立的知識份子群體?中國的知識份子的使命是什麼?他的論述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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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而優則仕」的儒家傳統下,中國讀書人會覺得自己最高境界就是行走尚書房,在翰林院教太子讀書,要做國師。今天在中國和香港有太多這種依附權力的學者,為何他們無法成為社會良心,批判社會不公現象,甚至批判權力呢? 

這種對於中國儒家傳統的想法是很典型的理解,雖然跟我個人理解的不同。在儒家傳統當中,孔孟反對當時政道,主張仁政,當然惶惶如喪家之犬。宋代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仕途「三起三落」,但還是在被貶時寫下「世間榮辱何須道,塞上衰翁也自知」。范仲淹對於宰相呂夷簡任用私人不滿,繪製了「百官圖」,在圖中列出眾官員的調升,進呈給宋仁宗。范仲淹被貶時,朋友梅堯臣寫了〈啄木〉詩和〈靈烏賦〉給范仲淹,勸他報喜不報憂,而范仲淹則以「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回覆。同時期的歐陽修亦寫有〈朋黨論〉,「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雍正皇帝對此觀點不以為然,甚至寫了〈御制朋黨論〉反駁歐陽修,認為天尊地卑,君臣之分定為人臣,做臣子「義當惟知有君」、「而能與君同好惡」,認為〈朋黨論〉逆反了君臣的「尊卑之分」。宋代有「不殺士大夫」之祖訓,士大夫因言獲罪,亦不致於死。而到了明代,士大夫跟政權抗爭換來的結果是血濺史書。明英宗被俘,于謙為了一國利益,擊退蒙古瓦剌軍,擁立景泰帝,後於明英宗復辟後被殺。于謙寫有〈石灰吟〉一詩,「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正是他對自身人格的期許,亦預示了自己的死亡。明末東林黨不惜生命,對抗宦官魏忠賢。方苞的〈左忠毅公軼事〉,描述左光斗入獄,「面額焦爛不可辨,左膝以下,筋骨盡脫矣」,但面對前來探望的學生史可法,依然曉以大義,師生義氣相勉,為國事鞠躬盡瘁。中國士大夫的傳統,是以血來書寫;中國儒者,是以自己的死來證道。「殉道」一詞,出自孟子,在《孟子.盡心上》中:

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

儒者於天下有道之時,以一身體現道;天下無道之時,儒者殺身成仁。孟子強調的「捨生取義」即孔子所言的「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如果說儒者是為國事犧牲,倒不如說他們以自己的死亡來作為證道:儒者對於自己良心的承諾,對於社會的承諾,最終以「以身殉道」來證成。面對自己的死,終可以無悔於聖賢傳統,此所以文天祥言: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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