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代的台灣,民主化、本土化運動風起雲湧,宋欣穎形容,那是「向上、進步」的時代氛圍:「我上了大學,受了很多思潮洗禮,會去反省為什麼女人不能抽菸?為什麼吃檳榔是丟臉的?那是她的文化,我為什麼要討厭我自己的出身?為什麼要覺得講台語沒水準?這些都是台灣社會進步,我跟著進步。」
「你要說我阿嬤不愛我嗎?不是的,只是我們在大環境的教育,跟主流價值下,造成了一些誤解,而無法好好相處,或是我不認同她。」
「但我懂這些事情時,我阿嬤已經死掉了。」臉上掛著微笑,宋欣穎的語氣,很平淡。
無形間,寫了整個世代的道歉信
這樁遺憾,沒發生在《幸福路上》,阿嬤不但被小琪理解,更甚至是她最依賴的親人,「我覺得這比較像是一封道歉信,或是一種不滿足,其實小丸子也說過,她阿公很可怕,很大男人,會偷家裡的錢、偷看孫女洗澡,可是如果這樣去看待這個關係,誰要看這個電影?」
「所以故事要改寫。」彷彿是回答自己的問題,宋欣穎接著說,「很多人看完說,自己跟阿嬤的相處就是這樣;我們經濟起飛的這一代,都是阿公、阿嬤養大的,阿公、阿嬤對我們很重要,如果她們(指小琪與阿嬤)關係不好,這個故事就不需要出現了。」
或許不只是為自己而寫,宋欣穎無形之間,為整個世代寫了一封道歉信。
現實的遺憾,在戲裡得到彌補。小琪帶著阿嬤的祝福,走上北一女、台大,這條堪稱「血統純正」的升學道路,卻在出社會後,被賺錢壓得萎靡,片頭那句「幸福是啥咪?」問得雀躍好奇,長大後,「成為理想中的大人了嗎」,則充滿了無力。
於是小琪再次跟著宋導的腳步,在焦慮與不安中離開台灣;道完歉後,她還要面對自己的課題。
習以為常地走上岔路
「那也是那時期很多人的感受,很多人選擇移民,因為都被政治轟炸到精神衰弱,當時媒體還沒現在這麼紛擾,就已經快起肖了!」宋欣穎的聲線再次拉高了八度,顯然這是她人生中,另一個揮之不去的惱人記憶。
「很焦慮啊!譬如選輸了就去包圍自由時報,譬如邱毅一天到晚開車衝撞,然後2顆子彈整天叭叭叭,還有丟汽油彈的,」原來疊放桌上的雙手,舉起來激動地揮舞,宋欣穎比畫之間,道盡千禧年後的政局,有多動盪,「你就覺得好焦慮、好焦慮、好煩、好煩!」
2004年,宋欣穎離開台灣,原來在《自由時報》擔任記者、專跑日本娛樂新聞的她,來到京都大學唸電影理論,「因為日本是最容易拿到獎學金的,這是caculate,是計算的結果,我會日文,這個錢最多,我就只是想出國而已。」
到底是不是計算,實在難以定義。談到此處,宋導臉上則是愜意,「去到日本,才第一次知道什麼叫生活,人有餘裕時才會欣賞所謂的美感,才會去學茶道、去學日本人所謂孤寂的美,到那裡才知道,什麼叫正常的生活,但也可能因為我是outsi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