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政通談到這個山東小姐時說:「我想一個女孩子都有這麼大的勇氣,隻身跟著軍隊去闖天下,我是個男人,為什麼不可以?」他決定不顧一切,離家出走,到臺灣尋找他的女神。
一九四九年初的上海已經人心惶惶,一月底北平全面淪陷,共軍隨時準備渡江南下,前往臺灣的渡輪即使數條黃金都一票難求,隨著太平輪沉陷,渡海難度更高。
當時的黃浦江碼頭,擠滿逃難的大人、小孩、軍人、器具, 韋政通走過外灘,穿越依舊熱鬧的南京路,他沒有難要逃,也沒有家人要同行,只是因為一位女子、一封信件。
路過大世界遊樂場,當時上海最熱鬧的百貨商城,韋政通抬頭看見青年軍二〇七師招兵廣告,他知道這是唯一可能離開上海的機會。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國民政府軍在東北瀋陽被圍,多數友軍選擇投降時,青年軍二〇七師決定不投降、拚死突圍,全軍三萬五千人,最後只剩四千多人離開東北。幾個月後,二〇七師來到上海,重新招募青年學生,準備轉進臺灣。
四月二十一日,韋政通終於搭上中興輪,隨同青年軍離開上海。
四月二十三日,到達基隆上岸。當時韋政通身上只有十塊銀元,和那封滿載浪漫愛情夢想的信件。
故事到這裡,你一定很好奇,到底後來他們見面了嗎?我問老先生時,他沒太多著墨,只悠悠的說:「她當然嫁給別人了。」
馬子沒把到,自己卻回不去了。我問韋政通孫女心怡:「後來他回去時有見到爸媽嗎?」
「沒有,都已經過世了。」
「沒有聽他再提過爸爸,只聽他說想媽媽。」
一條孤獨的自由道路
韋政通一生追求自由,他如此自述:「當我說,自由是我的天道時,自由已提升到信仰的層次。」
對他而言,「追求自由」不是口號,是一生的價值與每日生活的具體實踐。
我第一次見到這位九十幾歲老人時,他紅光滿面、精神奕奕,談生命、論思想。
「你一個人住,都不需要人照顧嗎?」尤其他帶我爬樓梯走上二樓房間時,我充滿疑惑,一個獨居老人每天這樣上下樓梯適合嗎?
「我堅持一個人住,因為這樣才能完全自由,不受打擾。兒子或孫女每週末來看我、一起吃個飯,我不需要他們照顧,他們有他們的人生,我有我的生活。」
這樣的老人,不多見。
「爺爺生活規律,絕不麻煩人,跟他約好吃飯時間,任何人不能遲到,六點一定準時開飯。」他的孫女說。
每天早餐都一樣:一顆水煮蛋、一個蘋果、一片吐司、一杯牛奶或麥片,幾十年來從沒變過。每天除基本休息外,所有時間就是讀書做筆記,偶爾以聽古典音樂做休息。
韋政通讀過的每本書,一定在書內頁做大綱紀錄,並另以A4大小紙做全書重點摘錄及標示原書頁碼。在去世前一週,他才剛讀完的一本書與筆記,就靜靜躺在慣用的書桌上,他沒料到那是此生最後讀的一本書與做的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