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地說,新加坡如能孕育這種與執政黨截然不同的管治認知,利多於弊的原因,大概有三個:
第一,正如哲學家尼采所言,There are no facts, only interpretations. 套在公共行政的世界、以「成本效益」(Cost Benefit Analysis)為例,不同的價值觀與世界觀,是決定如何計算「成本」與「效益」的關鍵,因此這看似「客觀理性」的分析,實際上也躲不開主觀判斷。既然如此,返璞歸真,讓民眾按不同需要更妥貼地自理,其實更能達致善治。這大概就是耶魯大學學者James Scott,在著作Seeing Like a State : How Certain Schemes to Improve the Human Condition Have Failed裡,崇尚地方智慧、抗拒中央規劃的原因;
第二,一般有關民主的文獻講權力制衡,都只聚焦於選舉。問題是,就算不是選舉威權主義、選舉在社會享有各種自由的脈絡下進行,如何確保當選執政的政權在選舉過後、在下屆選舉前,能尊重民意,仍然是個大問題。這問題衍生了「參與式民主」這類概念。「以社會為中心」的管治理念,可以視之為新的一種制衡方式──這種制衡,就是民眾自理,減少對政府的依賴。須知道,歷史中高舉道德旗幟的左翼,屢屢衍生殺人如麻的暴政,其一大原因,正是太相信「凡事需要政府來解決」、令公權力大至不能制衡。這種國家主義的遺禍、歷史的教訓,不能忘記;
第三,「以社會為中心」的管治理念,其實與中國經典著作《道德經》所述說的「善治」,相當扣合。這部著作,講治道的,有這幾句話:「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
不單是新加坡,這幾點同樣適用於香港、甚至台灣。恆久以來,我們不斷聽到「現代化」一詞,且也視之為「進步」象徵,卻鮮會意會到,所謂「現代化」,本質就是國家統籌一切、「有效率」地運用各種資源,實現各種目標。我們所處的時空,卻是教育普及、資訊爆炸、對資源如何運用與所為何事,也有林林種種、各式各樣詮釋的年代,也如Here Comes Everybody: The Power of Organizing Without Organizations所說、是社會行動愈來愈不需要金字塔領導的年代。何謂「進步」、何謂「美好生活」,乃至我們在當下時空需要怎樣一種政治秩序之更新,正是思考“Empower your future”背後政治哲學的一大意義。
*作者為新加坡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碩士,著有《港英時代—英國殖民管治術》一書。此為文章增訂版,原文刊於台灣聯合新聞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