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八的假期,的確是一個奇怪的現象。作為對亡者和受難者的悼念,它本應更像傳統的寒食節,生者應以虔敬之心,通過某種肉體上的痛,召喚心靈的痛,並與之對話。但這個法定的「和平紀念日」卻只是充斥著消費主義的歡愉。柯文哲的28小時、520公里,反倒是更接近這個紀念日本應呈現的面貌。柯文哲或許可以把那天的行動裝扮的更肅穆一些,但他顯然更青睞一個充滿活力和積極的方式,而不是宗教氣息的苦行,因為他要走出悲傷。對柯文哲的批評,都軟弱無力,更像是嫉妒中的胡言亂語。正如一位評論者所言,這個配角太搶戲了。他讓噴漆的,丟炸藥的,乃至廟堂之上的行禮如儀,都顯得那麼蒼白、不堪和乏味。
從日後幕僚的爆料可知,柯文哲的一日雙塔根本就是為了二二八而出發,若非如此,他恐怕也堅持不下來。他拒絕參加任何紀念活動,顯然,他對那些活動都不滿意,似乎也暗示著他對二二八之「轉型正義」的不滿。去年的二二八,他以台北市長的身分參與了中央政府主持的紀念儀式,在講話時哭了一鼻子。今年,如果還是循例出席,除了哭鼻子還能做什麼呢?祖輩和父輩的遭遇已經路人皆知,故事再怎講,也還是那個的故事。反覆訴諸悲情,一而再的展示那個傷疤,只能加速觀眾的厭倦吧。
在鵝鑾鼻,柯文哲發表了不到10分鐘,不到1000字的演講,總結下來,就兩個字:寬恕。「過去每一年的二二八,是我最不想要面對的日子」,迴避傷痛是人的本能,而面對無法彌補的傷痛,「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才是他最大的困擾。他想要「走出悲傷的歷史」。
在二二八的議題上,柯文哲有兩個可供選擇的身份,台北市長和受難者遺屬。柯文哲選擇了後者而迴避了前者。因為只有受難者才有資格選擇寬恕,也只有來自受難者的寬恕,才真正通向和解。在民主轉型之後,先前的政治犯和受難者很多都主張對加害者的赦免,這不應僅被解讀為政治妥協。南非的真相與和解委員會之所以成為一個楷模,很重要的原因就在於,相較其他國家的轉型過程,南非的轉型正義從一開始就確立了和解與寬恕的基調。雖然赦免的背後總是難免政治妥協的功利因素,但來自受害者的寬恕無疑是真誠和善良的,也是實現和解所必不可少的。有評論把柯文哲的鵝鑾鼻講話和李登輝的「向前看」相提並論,不知道這樣評論人是不是宿醉未醒。加害者的自我赦免與受害者的寬恕如何可以並置?
Elster認為,欲求「轉型正義」的動機,可以是理性(reason),比如正義的實現,民主的鞏固,族群的和解等;利益(interest),比如獲得經濟上補償,社會地位的肯認等;抑或是情感(emotion),最常見的就是復仇。而這三種動機又存在著約定俗成的價值順位,以理性最高,利益次之,情感再次。Elster也指出,若基於較低等級的動機,人們在公開宣示時,往往會裝扮成較高等級,而分辨真實的動機要看行動。柯文哲,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以520公里的挑戰,從肉體的磨練尋求靈魂重新的救贖」,這應該被視作一種誠意的表達。柯文哲的鵝鑾鼻演講無疑足夠理性,也與台灣轉型正義的推動力量——民間真相與和解促進會——的目標相一致。就目前來看,柯文哲應該還不是一個自覺操弄意識形態和選民情緒的政客,他的這種觀念只是基於樸素的常識和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