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選擇了無創DNA我選擇了羊水穿刺,各自都經歷了精神上的煎熬。大排畸也顯示了孩子左右腦室各有增寬,讓我略有擔心——但那是另一件事,不在疼痛之列。清越在孕中期查出妊娠期高血糖症,於是開始控糖,這是一個非常痛苦的過程,有例子顯示妊娠期糖尿病在產後有轉成二型糖尿病的,那樣會更加痛苦,當然我祝願清越能一切順利,產後血糖就降下來,否則實在是太折磨人。尤其考慮到她是一個吃貨和廚霸,這痛苦似乎更顯殘忍。
孕婦們把分娩叫「卸貨」。當我們提到卸貨兩個字的時候,絲毫沒有身為人母的幸福感和期待感,它僅僅意味著,我們終於可以睡一晚整覺了,可以吃一口火鍋了,可以不漏尿,腿腳可以不浮腫,腰可以不酸痛,可以不痔瘡便秘,不用忌口。那些身為人母的幸福感,是在長久的餵養中才培養起來的,當孕婦的只有個概念,而人們是無法對概念產生幸福感的。
我最大的疼居然就來自卸貨前一個星期,叫作恥骨聯合分離,據說是孕婦疼痛第一名,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得到第一名。這種疼讓人不能走,不能翻身,不能動,不能順產,一個小小的樓梯對我就是極限挑戰。進醫院,走樓梯,上下檢查床和手術臺,後來僅僅是病床到衛生間幾步的距離對我來說都難於登天。與此相比,剖腹產的刀口疼那都不是疼。
而五博士的疼非常邪門,就是腰疼,作為鐵娘子,她自述最舒服的時刻是在手術臺上,麻醉一上,腰沒有感覺了,不疼了,感覺世界都重生了。
金騷美是個蘿莉女漢子,輕傷不下火線,居然也在孕後期倒下了,細枝子掛了個大果實,上個廁所就起不來了。
十八是最順利的,奶來得早,順產,她是正正經經體驗了極致的分娩痛,疼到最後叫護士來,叫「給我剖了吧,老娘不生了」。護士當然說大半夜的沒醫生,你還得自己生,結果生到——這就沒法兒繼續說了,總之看到女兒第一眼,心裡有恨。
我心裡也有恨。我九斤的兒子,大夫居然估重七斤,在恥骨聯合分離嚴重的情況下,還要推去順產,催產素都上了,羊水也破了,最後還是推上樓去給剖出來。然後是剖腹產後按壓子宮——記得我是撕心裂肺狂嚎一通,哭著求護士:「求求你不要碰我!求你了求你了!」再往後就是產後半個月,我的左腿都是殘廢的,上廁所都要坐輪椅。
你以為這就結束了嗎?No,no,no!產後疼痛接著就來了。五博士至今半拉肩背都廢掉了,我是各大關節僵硬和腕管炎。感覺很奇妙,自己就像小叮噹,沒有手指可以用,最奇妙的是連智能手機滑多了食指都疼,逼不得已舉一根中指在屏上戳來戳去,很不成個體統。低頭餵奶頸椎疼的,韌帶鬆弛關節疼的,產後刀口疼的,孩子長牙咬破了繼續餵奶的,產後風頭疼的。據說,產婦第一痛是乳腺炎,疼到要發燒停奶打吊瓶,疼得人談奶變色心有餘悸。所有疼痛就像各路妖怪攔住去路要吃你的肉,而你也沒有孫猴子去搬救兵。你知道日子向前,時間總會解決一切問題,大不了這疼跟你一輩子罷了。可是,它總是一種疼痛,總會在某一時刻折磨得你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