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得談談它的「定義」──女書,不只是文字!
劉斐玟談起自己的田野經驗。當時她到湖南河淵村做田野考查,老太太們知道她想研究女書,便常常上門聊天,聊一聊就很熱情地說:「那我唱歌給你聽吧!」起初她一頭霧水,後來才知道,
原來,對當地婦女來說,女書是用來吟唱,女書其實是女書歌。
從學者觀點,女書的獨特在於女性+書寫,形成珍貴的女性文字系統。但是對農村婦女而言,女書、女歌分不開,相濡以沫,女書既是文字,也是她們平時哼唱訴苦的歌謠。
許多老太太不一定會寫女書,但幾乎人人都能唱頌。心有悲苦,隨口就能編唱出一段女歌,五言或七言成句,句句押調,簡直比現代嘻哈歌手還有才華!
正因為女書是表音文字,得用當地的方言唱讀才能懂,所以多年只侷限在江永一帶流傳。而且,一點也不「祕密」。
「你問當地男人知不知道女書,他們會說:就是那些女人家的咿呀咿呀!」真相大白,所謂的「祕密文字」、「隱密傳訊」,完全是美麗的誤會。劉斐玟表示,女書既然用來唱,又怎麼會祕密隱匿?
它的祕密不在於婦女刻意避人耳目、不欲人知,而是男性不以為意,根本不想知。
陪嫁三朝書像「臉書回文」:為你寫詩,也為自己訴苦
古代文人懷才不遇、悲春傷秋時,就用詩詞歌賦抒發自己的小情緒。江永婦女更苦,父母早逝、所嫁非良人、公婆虐待、守寡又無子女相伴……生活實在太難了,心底的苦該如何寄託?
唱吧!做女紅時,你一句、我一句唱女書歌,彼此寬慰;遇上婚事喜慶,更要把握機會,把苦唱給其他女人聽。「三朝書」便是陪嫁祝賀的女書文本,由手帕交準備好送給新娘,在送嫁時公開展示、唱頌。
三朝書共有三張內頁,娓娓道出新娘的可憐身世,博取夫家憐惜。另外,也會訓誡新婦規矩,期勉女子以夫家為天,嫁去做個好媳婦。
但奇特的是,三朝書不只替新娘訴可憐。
送書的女子心裡若有萬般委屈,也趁此機會抒發。因此,便能看到某些三朝書前半以新娘為主角,後段話鋒一轉,送書者開始傾訴自身的坎坷悲苦。這種形式或許就像我們的「臉書」回文,你的淒苦勾起我的傷痛,留言區裡彼此取暖訴苦。
除了三朝書,江永還有哭嫁習俗。新娘出嫁要到親友家哭唱女歌,三天三夜,一家一家哭。新娘唱、親人陪,兩人同時哭唱,互憐女子受盡的委屈與壓迫、嫁婦後的茫茫前途。
和我們熟悉的「孝女白琴」職業出演不同,在江永,待嫁女子、陪唱婦人往往一開口便聲淚俱下,情難自已。女書傳人何豔新便說:「如果你懂(箇中心情),你會哭得比我更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