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之外,九二一重建累積了許多政策和社會經驗。黃榮村指出,全球正面臨嚴峻的氣候變遷,對台灣影響最重的除了極端降雨,還有海平面上升,IPCC(聯合國氣候變遷政府間專家委員會)曾把台灣列為高危險國家,以西海岸來說可能上升達80公分,勢必要有大量的遷村,可能要遷幾百萬人。
然而,九二一經驗卻告訴大家,遷村極為困難。黃榮村提到,九二一後有些地質敏感帶,真的不適宜再住人,政府和民間合力勸導居民遷出,他記得慈濟基金會曾許諾若願遷到安全地點,一家可以給予300坪的土地,還是沒人願搬。隔年發生桃芝風災,在接連災害的放大效應下,才好說歹說把一些村莊搬到山下的永久屋,後續卻仍然有許多抗爭。
不論是漢人安土重遷,還是原住民看重祖靈的土地,即便發生嚴重災難,災後心心念念地還是想回到原來的居住地。黃榮村說,面對全球暖化、海平面上升,執政者需未雨綢繆,從國土規劃下手,及早圈列易致災區域,透過溝通防範未然。
負面案例放大報導 災後重建不利
九二一地震至今20年,許多災難不斷發生,黃榮村觀察到,隨著媒體環境的轉變,執政者面臨更大的挑戰。每逢災難發生,政治人物無不心驚膽戰,在國外出差的一定要提早回國,到災區要注意災民觀感,不能坐裝甲車,「台灣從正面來看,有患難與共的精神,但沒事罵來罵去也很多。」
黃榮村認為,整體來說台灣社會的正面案例,還是比負面多很多,但媒體往往將負面擴大。舉例來說,台灣的自殺率在災後10個月就恢復到正常水準,已是國際罕見,但偶爾還是會有人承受不住而輕生,這些個案會被媒體聚焦,讓大家以為九二一都過去那麼久了,災區還是活不下去。
又例如重建工程標案2萬多個,兩三年過去,可能有100多個工程還沒到位,佔比非常小,但媒體卻挑出這些,批判重建牛步。學校重建就常背負罵名,尤其是委託民間的案子進度飛快,有時候都建好了,公辦重建卻還沒開標,但其實是設計花了很多時間,必須兼顧使用性、防災和當地文化。
黃榮村很無奈,「這就是忽略了『分母』,新聞媒體集中報導負面案例,影響民眾對災後重建的觀感。」
過去20年,黃榮村一直跟許多九二一的工作伙伴保持聯繫,發現大家都很珍惜這段時光,雖然過程充滿波折,從一開始的震驚、無力,到茫然之中走出一條路。許多原本台灣省政府的公務員本身也是受災者,處理起災後重建仍全力以赴,把它當成是一生為國為民公務生涯的「最後一戰」。
不過,許多兢兢業業的公務員,後續卻得面臨一個接著一個訴訟。黃榮村為他們抱屈,九二一後很多鄉鎮市行政官員被調查、被告,被人批評沒有好好利用善款。儘管多數案件最後都不成立,這些公務員卻在等待判決之中精疲力竭,讓人感受到人心的脆弱,尤其在面對災難時,易有懷疑和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