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拜的成功歸於統治者,或許不無道理。馬克圖姆家族擅長打破陳規。他們發源於阿布達比,跟當地統治家族鬧翻之後,北上發展。阿拉伯半島夾在歐亞非三洲之間,從幾乎所有商業中心城市飛過來,都不需要轉機。但是,當半島各邦或依賴石油,或偏於保守時,杜拜卻一步當先,用好了這份「地利」。這種「領先」精神,一半也是出於無奈。波斯灣沿岸多產石油,杜拜的石油開採為發展帶來了「第一桶金」,可惜儲量十分有限,到今天石油收入也只占到杜拜總收入的百分之六。另一項沒落的傳統產業,是珍珠採集。沿海漁村的天然珍珠出口生意,在二十世紀三○年代全球經濟大蕭條時期遭受嚴重影響,但更致命的打擊,來自日本人工珍珠養殖的興起。石油枯竭,採珠業衰敗,種種不利逼著杜拜另覓出路,而無法像鄰近的沙烏地阿拉伯、伊朗、科威特那樣,躺在能源上做「食利者」。
波斯灣沿岸港口眾多,但杜拜的做法不同。從現任酋長的父親拉希德(Rashid bin Saeed AlMaktoum)殿下開始,杜拜海關就以放任進出口貨物著稱,甚至被傳為「海盜避風港」。我們參觀的「帆船酒店」(正式名稱是「阿拉伯之塔」︹Burj al-Arab︺)─也就是哈里發塔出現之前,杜拜最為人熟悉的地標─英國管家介紹,酒店可以用直升機接載貴客到酒店,房間裡有一台每次換客人都換一個號碼的傳真機,確保隱私。我不由得想到,這真是個發筆橫財隱姓埋名的好去處。
杜拜也得到天時。二十世紀八○年代,波斯灣幾個鄰國與杜拜發生爭執,紛紛撤銷航班以示為難。拉希德殿下乾脆成立了自己的航空公司,也就是日後名聲大振的阿聯酋航空(Emirates)。成立不久,就迎來了全球觀光業復興─柏林圍牆倒塌,自由旅行成為時尚,曾經封閉的經濟體湧入市場經濟,尤其是東歐、中國、印度和東南亞。美國記者伊莉莎白.貝克(Elizabeth Becker)在著作中指出,阿聯酋航空一早把握機會,大量取得新興發展中國家的降落權,特別在只有小型航空公司的二三級城市,「當中產階級開始搭乘阿聯酋航空前往杜拜時,他們馬上成了有利可圖的市場。」在距離杜拜飛行四小時的範圍內,阿聯酋航空的市場是二十億人,七八小時範圍內,住著四十億人。
杜拜還是區域政治版圖上的中立地帶。西亞北非的任何動盪,竟都能為杜拜帶來新的旅行高峰。
伊拉克戰爭、阿富汗內戰,乃至「阿拉伯之春」,一次次推動著逃難的商人、流亡的前統治者、改變休假行程的外國人擠爆杜拜的酒店,在戰火邊緣享極限之樂。二○○七年在巴格達,伊拉克總統塔拉巴尼的秘書曾恨恨地對我說:「杜拜算什麼,過去二十年我們遭了殃,他們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