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試問活著的權利何在
在我讀完這部小說第一章時,我一度覺得故事非常枯燥:對於事件平鋪直敘、適當地帶入冷硬風格的女主角、適度地提及犯罪者的成長環境和觀點,這些是一部社會派推理小說的常見開局,再讀作者對野川愛里的描述:一個不知羞恥、毫無同情心、價值觀單薄的女性角色,便覺得有些扁平,作者塑造一個不懂得思考的「她」,代表了生活在社會底層、靠賣身維生的女子,以及這些女子的孩子。這樣的角色不僅一點也不討喜,讓人心生厭惡,甚至讓我懷疑作者設計這樣扁平的角色太過刻板。此時我還不知道,這正是作者的目的。
在故事的結尾,木部美智子揭穿了真相,她在吉澤末男面前,把吉澤所策劃的一切,以及製造一起拙劣的綁架案的真實目的,像是對答案一般全部說了出來。偵探與犯人的面對面,在社會派推理中,這番對答不只是問動機、問詭計,還有問心:吉澤末男究竟如何看待野川愛里?他如何看待被殺的兩名女子?
吉澤末男在野川愛里與兩名被害女性的「這種女人」身上,看到了自己母親的影子:做就做了、孩子有了就生下來、生下來就放著不管、任憑自己的男人恣意打罵,他說這種人是人渣,末男無情地殺害了兩名賣身女子,看著整天被長谷川拳打腳踢而不知抵抗、還手的野川愛裡,他說他不同情野川愛里,然而,末男依然替她們感到憤怒、對這個社會感到憤怒,並說:她們只有在死了之後,才得到活著的權利。
這話是什麼意思呢?「原本以為世人會對死去的兩個女人有更多的同情,但是三榮總務部長的口氣,聽不出兩個女人的死對他有絲毫影響。我只是想要知道,世人也會滿不在乎地看愛里挨揍,就像長谷川滿不在乎地痛打愛里那樣嗎?如果愛里不管遭受什麼樣的對待都不可憐,為什麼兩個女人被殺就可憐?」
我們說人都有活著的權利,但是「她們」的權利並未受到尊重,只有在她們死後,社會上的人們發現有人被殺了,看起來就像是自己活著的權利受到侵犯:只要兇手落網,害死人的人受罰,遵守這樣的原則,人們就心滿意足。在兩名賣身女子還活著的時候,沒有人在乎她們,是透明人,也沒有人關心她們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人。貧窮是受限於金錢;但是貧困,是受限於沒有活著的權利,末男和他的母親都是這樣。
人們只要服膺於寫在這片天空某處的人權與正義, 服膺於不知道在哪裡、卻假定存在的事物活下去就行了。
作者花費了大量的篇幅與多重的面相去描寫吉澤末男,因此我無法用短短幾行字去描述這名角色的成長環境和人物性格,這名角色被塑造出很複雜的樣貌:他冷靜、聰慧,憎恨著社會,又悲傷地接受現實,對於別人給予的幫助充滿感謝,又毫不後悔地背叛幫助過他的人,能無情地殺人,卻又奮力地活著,對生存充滿了熱情。
在我用「畸形」去形容野川愛里的價值觀時,其實我便已經落入階級歧視之中:我沒有將其當作一個人看待,不去理解、不去幫助,而是將這種人劃入不正常的領域、歸類為自甘墮落的一群,並束之高閣,像世人那樣冷眼旁觀,靜靜地看著兩名妓女被殺,兇手落網,然後盲目地相信著這片天空下仍然存在著正義與人權,僅此,便能使我們的生活看起來依舊美好。
結語
這部社會派推理小說存在著獨立的犯案動機,兇手並非是為了報復社會才策畫了犯罪,它在兼顧推理解謎趣味的同時,闡明了社會中不被看見的問題面,可以稱得上是一部警策世人的作品。《人蟻之家》是「木部美智子系列」的最新一集,然而可惜的是,臺灣似乎還沒有系列前面集數的翻譯,作為一名讀者,沒能從頭認識這名冷硬風格的女記者實屬可惜,期待出版社將來有機會翻譯望月諒子的其他推理作品。
作者介紹│布朗尼
我是布朗尼,主要發表各類書籍、動漫、影視、音樂、戲劇等觀後感。 如果你喜歡我的文章,請幫我按讚或愛心,謝謝你的支持!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方格子(原標題:書評 | 死方為人:看不見的階級歧視《人蟻之家》)
責任編輯/連珮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