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吳熊光來說,一七九九年二月七日可能是他一生中最難忘的日子,這一天既被稱為嘉慶四年正月初三,也被稱為乾隆六十四年正月初三,老黃曆上同時印著兩個年號,全國鑄造的錢幣也是乾隆、嘉慶各半,甚至專門記載皇帝日常生活的《起居注》也有兩本,一本以「嘉慶」紀年,一本以「乾隆」紀年。
毫無疑問,在那一天之前,從作為一國之君的嘉慶皇帝,到最底層的老百姓,每個人都活在太上皇乾隆的長長餘蔭或者說陰影之下,但究竟是這兩者中的哪一個,見仁見智。
在吳熊光身上,可能陰影比餘蔭更大一些,儘管他曾被太上皇特簡入值軍機處,參與樞要,卻未及半年,即被乾隆的寵臣和珅排擠出京,改任直隸布政使。
然而這一切,都將隨著這一天太陽升起而澈底改變—一七九九年二月七日清晨七點,乾隆六十四年正月初三辰時,太上皇乾隆駕崩。從此清朝只有一個年號、一種錢幣、一位皇帝。
這天稍晚,吳熊光趕赴宮中,向他的前主子乾隆皇帝表示最後的敬意,也因此見證了歷史轉折的時刻—他受嘉慶皇帝祕密召見,詢問他對一個人的看法,那就是兩年前將他排擠出軍機處的乾隆寵臣、首席軍機大臣、舉國勢焰最熾的權臣和珅。
皇帝言語中已經展現出明確的意旨:「人言和珅有歹心。」這是一個信號,說明新君嘉慶已經對老爹寵信有加的這位權臣憎惡至極,歹心可不是指貪腐之心,而是暗忖其有謀逆之心,實乃五行山一般的罪名。然後,事情就變得很簡單了:和珅跌倒。
同年二月二十二日,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和珅賜死在獄中,並於次日宣布和珅一案了結。人死了,餘者也不株連。案子結束了,但真正讓人好奇的是:和大人到底貪汙了多少錢?
和珅家產有多少,八億兩傳聞哪裡來?
一七九九年二月二十六日,就在皇帝宣布和珅一案了結的三天後,直隸布政使吳熊光的一份奏摺呈遞到了皇帝手中。奏摺中,吳熊光對皇帝的「仁至義盡,折衷至當」表示深深欽佩。因為皇帝對和珅及其家人隱匿寄頓在民間的財產網開一面,認為這些財產不會產生任何危害,但「若稍滋事,所損大矣」,要吳熊光「慎之」。
不過,皇帝的大度只是表面上的,實際上嘉慶皇帝無一刻不覬覦和珅的財產。在另一份來自內務府的密奏裡,三位皇室宗親—肅親王永錫、貝勒綿懿和新任總管內務府大臣永來—將在海甸查抄和珅及其同黨的福長安花園財產的情況,繕寫清單供呈御覽。
皇帝沒有在這份奏摺上作任何批覆,但顯然,他對這一切的處理很滿意。因為在同一日的諭旨(當然是密旨)中,皇帝下令將「和珅、福長安花園內金銀器皿、銀錢、房間並內監交內務府入宮辦理,玉器、衣服、什物照例交崇文門分別揀選進呈」。